p> 昏黄的路灯光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摇曳不定的影子,如同一条忠诚而诡异的黑色猎犬,紧紧跟随着她。米白色的风衣下摆随着她坚定的步伐轻轻摆动,划出流畅而决绝的弧线。散落的长发在夜风中无声地拂动,勾勒出一个纤细、孤绝、又带着一种殉道者般义无反顾的背影。
“你…!” 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撕裂般的疼痛。李明宇猛地抬起头,帽檐滑落,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写满惊恐和挣扎的眼睛。他看着那个即将被光明吞噬的孤绝背影,一股巨大的、失控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喷发。他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得变了调,朝着那个背影嘶吼:
“…你自己小心一点!” 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沫,“…保护好自己!” 这不再是计划中的台词,不再是同谋者之间的提醒。这是赤裸裸的、毫无掩饰的、源自本能的关切与恐惧。这是一个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的男人,对另一个正决绝走向深渊中心的女人,所能发出的、最无力的、也是最后的嘶喊与祈愿。
昏黄的光线下,顾晓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那纤细的背影,依旧保持着那稳定、匀速的步伐,仿佛身后那嘶哑的、饱含着复杂到极致情感的呼喊,只是拂过她耳畔的一缕无关紧要的夜风,甚至不值得她为此侧一下头。她散落的长发在背后轻轻摇曳,风衣的下摆划出流畅而无情的弧线。
她没有回头。
一眼都没有。
她径直走向“云栖雅筑”那灯火通明、如同巨兽张开的森然入口。自动感应的玻璃门,如同巨兽冰冷的牙齿,无声地向两侧滑开。明亮得近乎刺眼的光线瞬间倾泻而出,将她的身影短暂地包裹、吞噬。
光影转换的刹那,李明宇仿佛看到她米白色风衣的衣角在强光中最后闪动了一下,像一只扑向烈焰的、最后的白蝶。
然后,光门合拢。
她消失了。
冰冷的玻璃隔绝了两个世界。
李明宇蜷缩在树下的阴影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胃里翻江倒海,那股铁锈般的腥气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他猛地俯下身,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灼烧般的痛楚。顾晓妍那句冰冷的“买单”宣言,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疯狂地轰鸣、旋转,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敲击着他的理智。
“买单…”
“林晚棠学姐…”
“就是今晚…”
这些冰冷的词句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他牢牢困住。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抵御那灭顶的恐惧和良知的鞭挞。
他做了什么?他帮了她!他把那致命的“东西”带到了这里!他眼睁睁看着她走向那个叫温阳的魔鬼的巢穴!为了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只存在于顾晓妍泣血控诉中的“林晚棠学姐”!
巨大的荒谬感和沉重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像溺水者般徒劳地张大嘴,却吸不进一丝氧气。眼前是母亲枯槁担忧的脸,是父亲电话里疲惫不堪的声音,是顾晓妍冰冷决绝踏入光门的背影…所有的画面混乱地交织、破碎。
他瘫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背靠着粗糙的树干,仰望着被城市光污染染成暗红色的、没有星辰的天幕。腕表上幽绿的荧光数字,无声地跳动着:
22:05。
距离“23:00”,还有五十五分钟。
距离顾晓妍踏入那间公寓,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距离那个审判的时刻,正一分一秒地无情逼近。
而他,只能蜷缩在这冰冷的阴影里,像一个被遗弃的废物,被巨大的恐惧和撕心裂肺的悔恨吞噬。顾晓妍的身影被那刺目的光明吞噬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烫刻在他的视网膜上,也烫刻在他灵魂最深处。分道扬镳,各自走向注定的命运。深渊的大门,在他眼前轰然洞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