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澜城,在这场血战中已经不成形状。
昔日还算齐整的城墙,如今到处是狰狞的缺口和焦黑的坍塌段。
尸体——魔族与人类的血液早已混合,凝固成厚厚的痂,覆盖了城上城下的每寸土地。
空气仿佛也稠得化不开——那是亿万血滴蒸发后凝聚而成的浓稠雾气,复杂的腥臭味,混杂着内脏破裂的腥臊、金汁的恶臭、火油焚烧皮肉的焦糊,吸一口,仿佛有无数亡魂顺着气管往肺里钻。
从黎明到正午,魔族发动了不下八次十万人次的进攻。
暴风军团一次次拍击着摇摇欲坠的城防;
湮灭军团用重盾和身躯顶着守军一切反击,缓慢地扩大着每一个微小缺口;
先锋军团在南城更是杀红了眼,盖乌斯亲自督战,塔克文虽然初历战阵的锐气被惨烈伤亡磨去了不少,但眼底深处被激发出的狠厉更甚,他不再轻易冒进,但更加渴望用敌人的鲜血证明自己。
城头,帝国守军的抵抗已经到了非人的地步。
士兵们眼神麻木,动作机械,全凭着一股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守住,或者死。
许多人伤口还在流血,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挥动卷刃的刀剑,抱起最后一块石头砸下。
军官的吼声早已嘶哑得不成调子,只能用手势,用身体,带领着残兵在尸山血海中反复冲杀,填补一个又一个被撕开的防线。
司马错拄着一柄不知从哪个阵亡亲卫手里捡来的断剑,靠在唯一一段尚算完整的垛口后喘息。
他浑身浴血,战袍早就碎裂成布条,与伤口凝结在一起,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痛。
左臂深可见骨的伤痕也只是用撕下的战旗草草捆扎,可暗红色的血渍仍在缓慢扩大。
他环顾四周,心情沉重。
还能站着的守军,十不存一。
蒙恬被一根弩箭擦过肋部,肋骨断了几根,此刻正脸色惨白地指挥着几十个轻伤员搬运尸体堵塞一段小缺口;
乐毅的右腿被落石砸中,只能坐在地上,用弩箭点射试图攀爬的魔族;
田穰苴在城门楼附近,声音已经完全发不出,只能用手势调度着最后一点滚木;
薛岳最是惨烈,本来就是几人中年纪最大的他,却一直带着敢死队反复冲杀,此刻像个血人。
六成?七成?或许更高。
帝国在维澜的最后机动力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
“元帅……我们还能……撑多久?”蒙恬踉跄着挪过来。
司马错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投向城外。
黑色的潮水似乎永无止境,魔族的骷髅战旗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带着绝望的压迫感。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丝的嘴唇,沙哑道:“他们……也在流血。比我们流得更多……”
这或许是唯一能支撑下去的信念。
魔族的尸体堆积得比城墙还高,尤其是西城和南城,暴风、湮灭、先锋三大军团的主力几乎被打残了建制。
但……魔族输得起,帝国,输不起。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冲上城头,扑到司马错脚下,手中紧紧攥着一支染血的铜管。
“元帅……长……长安京……密信!”
司马错心脏一缩,几乎是抢过铜管,捏碎火漆,抽出里面一张薄薄的军令。
目光急速扫过,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蒙恬还要惨白。
信是丞相高肃卿的亲笔,字迹仓促而潦草:
“维澜血战,朝野震动。陛下与众臣都知元帅等人已经竭尽全力,挽狂澜于既倒。但局势危急,维澜城不可久守。朝廷已决议,固守长安京。令司马错,见信后即刻率残部突围,向长安京方向撤退。接应事宜,已遣蒙毅率五千精锐接应。存续有用之身,以图将来!帝国元气,系于汝身!”
最后“系于汝身”四个字字,墨迹深重,仿佛带着高肃卿的焦虑与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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