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在灼热的日头下,蒸腾起一片无形的焦躁。清宁宫的喜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早已化作汹涌的暗流,无声地冲刷着宫闱的每一寸角落。坤宁宫的冷寂,与这份暗流汹涌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对比。
胡皇后胡善祥,自母亲那次充满忧虑的探视后,心头便如同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宫中关于“立储”、“易储”的流言,如同夏日里驱不散的蚊蚋,虽不致命,却无时无刻不在耳边嗡嗡作响,叮咬得她坐卧难安。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中宫之主的地位,正随着清宁宫那日渐隆起的腹部,而变得岌岌可危。陛下已然许久未曾踏足坤宁宫,连初一、十五的礼制性问候,也愈发流于形式。那种被无形之手逐渐推向深渊边缘的恐惧,日夜啃噬着她的心。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母亲的话犹在耳边:“你是正宫皇后,母仪天下,占着大义名分……要牢牢抓住太皇太后的心意!”
在这深宫之中,若说还有谁能在这等关头,在礼法上给予她一些支撑,在陛下面前说得上几句话的,恐怕也只有仁寿宫的太后娘娘——她的婆婆,张太后了。张太后出身名门,历经洪武、永乐、洪熙、宣德四朝,最重规矩,讲究嫡庶尊卑。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这一日,胡皇后并未像往常一样只是遣人问候,而是亲自带着几名贴身宫女,捧着一摞刚刚抄写完毕、墨迹方干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到了仁寿宫。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素雅的常服,未施过多脂粉,脸色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苍白与憔悴,更显恭顺可怜。
“母后万福金安。”胡皇后盈盈拜倒,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儿媳近日心中颇不宁静,想着抄写经文,或可静心涤虑,更为母后和陛下祈福。这是儿媳一点心意,还请母后笑纳。”
张太后正由宫女伺候着用一碗冰镇莲子羹,闻声抬眸,目光落在胡皇后身上,那眼神平静如水,却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人心。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媳,看着她手中那叠工整却略显力透纸背的经卷,又扫过她眼底难以完全掩饰的乌青和强装镇定的神情,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起来吧,难为你有这份心。”张太后放下羹匙,语气温和,却带着历经风浪后的淡然,“抄经是好事,静心养性。只是,我瞧你气色不大好,可是近来暑热难耐,未曾歇息好?”
胡皇后起身,将经卷恭敬呈上,在一旁的绣墩上小心坐了半边,闻言眼圈微微一红,忙又低下头去,轻声道:“劳母后挂心,儿媳……儿媳只是想着,孙妹妹有孕,乃社稷之福,陛下欣喜,亦是应当。只恨儿媳福薄,未能为陛下分忧,心中……心中着实不安。”她的话语婉转,将嫉妒与恐慌包装成了自责与不安。
张太后静静地看着她,并未立刻接话。宫人悄无声息地退至殿外,只留婆媳二人在内。殿内只剩下冰鉴散出的丝丝凉气,和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
良久,张太后才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悠长而沉重,仿佛承载了无数宫闱深处的秘密与无奈。
“善祥啊,”她唤了皇后的闺名,语气更亲近了几分,却也更显语重心长,“这里没有外人,有些话,婆母今日便同你说道说道。”
胡皇后心中一紧,连忙挺直脊背,做出聆听教诲的姿态:“母后请讲,儿媳谨记。”
张太后的目光望向殿外被阳光晒得发白的汉白玉栏杆,声音平缓而清晰:“这紫禁城,看着是天下最富贵荣耀的所在,实则,也是天下最冷、最难熬的地方。尤其是女人,在这里活着,靠的不仅仅是皇帝的恩宠,更重要的,是‘规矩’二字,是立身处世的‘根本’。”
她顿了顿,目光转回胡皇后脸上,锐利如刀:“你是陛下明媒正娶、奉旨册封的正宫皇后,这是你的‘根本’。只要你不失德,不犯大错,这中宫之位,便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规矩,是江山社稷的体面!陛下再宠爱谁,只要他不想被天下人指责为昏君,不想被史官记上一笔‘宠妾灭妻’,他便动你不得!”
这番话,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