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二年,冬十一月二十九,北风卷地,寒彻骨髓。紫禁城的重重宫阙在惨淡的冬日下,仿佛凝固成一幅巨大的、压抑的画卷。然而,比这严冬更令人窒息的,是那种弥漫在宫墙内外、无形却几乎凝为实质的紧张。自清宁宫孙贵妃临盆的消息传出,整个帝国的目光,便死死盯住了那方殿宇,等待着一声注定将震动朝野的啼哭。
卯时初刻,万籁俱寂。一声清亮至极、穿透力极强的婴儿啼声,如同划破厚重冰层的利刃,骤然从清宁宫内迸发,撕裂了紫禁城死寂的尚未完全点亮的青灰色天空幕布!
“生了!贵妃娘娘生了!”
“是皇子!是位小皇子!”
“天佑大明!陛下有后了!”
狂喜的声浪瞬间席卷了清宁宫,并以最快的速度,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冲向乾清宫,冲向六部衙署,冲向北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将化作一道道六百里加急的文书,传向帝国的四面八方。
乾清宫西暖阁内,朱瞻基一直未安寝。他面前摊开着道经,烛火摇曳,却照不亮他眉宇间深锁的焦虑。当司礼监大太监王瑾几乎是踉跄着扑进来,涕泪交加地喊出“皇子诞生”时,朱瞻基手中的青玉镇纸“哐当”一声砸在御案上。
他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袍袖因剧烈的动作而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明灭不定。脸上先是极度的、近乎空白的愕然,随即,一股无法抑制的、灼热的情感洪流冲垮了所有刻意维持的平静,狂喜如火山般喷发!
“哈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笑声洪亮,震得梁尘簌簌而下,多日“静修”养出的那点沉静气度荡然无存。那积压在心中许久的、因“国本之争”和广源号事件而生的窝囊与憋闷,在这一刻被这巨大的、近乎蛮横的喜悦冲刷得干干净净!他不仅是父亲,更是天子!上天终于用最直接的方式,回应了他的虔诚,印证了他的天命!
“更衣!摆驾清宁宫!”他甚至来不及穿戴整齐,几乎是奔跑着冲出暖阁,步伐前所未有的轻快有力,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从内到外透出一种扬眉吐气的舒爽与硬气。
在清宁宫,产后的疲惫尚未褪去,孙贵妃面色苍白却带着母性光辉,倚在榻上。朱瞻基大步流星地走入,首先疾步至榻前,一改往日帝王威仪,极其自然地握住孙贵妃微凉的手,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疼惜与激动。
“若微,辛苦你了!你为朕,为大明立下了不世之功!”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手指甚至带着微微的颤抖,真切地流露出对爱妃的深厚情谊与感激。
孙贵妃虚弱地笑了笑,轻声道:“臣妾能为陛下延绵子嗣,是臣妾的福分…”
朱瞻基重重握了握她的手,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嬷嬷奉上的、包裹在明黄襁褓中的婴儿。当他看到那皱巴巴却啼声异常洪亮的小脸时,一种更为复杂、更为汹涌的情感瞬间席卷了他!
方才对爱妃的疼惜感激仍在,但另一种更为宏大的、近乎蛮横的狂喜与解脱感,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几乎将他淹没!这不仅仅是他朱瞻基的儿子,这更是上天对他帝王身份的最终认可!是砸向那些喋喋不休、以“国本”为由掣肘他的文官集团最有力的玉圭!是洗刷他因广源号事件被迫退让的窝囊感的最酣畅的甘霖!
他抱着孩子,仰天大笑,那笑声洪亮,震得梁尘似乎都在簌簌而下。这笑声里,有初为人父的纯粹喜悦,但更深层的,是一种扬眉吐气的、政治上的巨大宣泄和压倒性胜利的快感!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目光灼灼,仿佛要通过这婴孩,向所有无形的对手宣告他的胜利。他对皇子的重视,在那一刻,不可避免地掺杂了太多沉重的政治象征意义,甚至暂时超越了他对产后虚弱的爱妃的关怀。
他猛地转向一直躬身侍立、难掩喜色的司礼监大太监王瑾,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种急于“盖棺论定”的迫切:
“王瑾,笔墨伺候!朕今日便要为此麟儿定下名讳!”
按祖制,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