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甫起,掠过齐鲁大地,却吹不散乐安汉王府地下深处那间密室里凝滞如铁的气氛。巨大的冰鉴散发着森然白气,与墙壁上数盏长明灯的光晕交织,映照得居中那幅覆盖整面墙壁的《大明北疆九边军事坤舆全图》上的山川险隘、兵力符号,愈发显得幽深莫测。
汉王朱高煦伫立图前,身形如山岳峙岳。他的目光,越过地图上象征大明疆域的繁复线条与标注,死死钉在北方那片用赭石色鲜明勾勒出的广阔区域——兀良哈蒙古的活动范围。而在其南侧,代表大明边防体系的几条弧线上,数面猩红的小旗已被精准地插在了蓟州、宣府以北的关键节点,旗帜上细书“薛”、“曹”、“谭”等字样,透出一股兵戈肃杀之气。
“王爷,”谋士韦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而清晰,打破了密室近乎凝固的沉寂,“‘听风阁’漠北站六百里加急密报:阳武侯薛禄,已持节抵至前沿,总揽军政。蓟州镇总兵官曹义、宣府总兵官谭广等边镇大将,皆已奉明发上谕,悉听节制。北伐大军前期斥候战已毕,主力正依策向预定出击地域集结,兵锋直指滦河上游。”
朱高煦没有回头,甚至连姿态都未曾有一丝改变,唯有负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一股灼热的气流,仿佛自丹田深处炸开,瞬间涌遍四肢百骸,让他周身的血液都似乎沸腾了起来!这具身体里属于靖难悍将朱高煦的灵魂在咆哮、在战栗!那是嗅到战场血腥气的猛虎本能,是渴望着金戈铁马、踏破贺兰山阙的沙场豪情!兀良哈,跳梁小丑,安敢屡犯天朝!王师北指,正该犁庭扫穴,复现永乐朝赫赫天威!这不仅是国仇,更是铭刻在他这武将骨子里的荣耀与宿命!
与此同时,灵魂深处属于林瀚的记忆与情感亦在灼烧、在呐喊!土木堡之变的奇耻大辱,京师保卫战的惨烈悲壮,乃至后世数百年北方边患给这片土地带来的深重苦难……历史的尘埃仿佛扑面而来,带着血腥与硝烟的味道。若能借此役,哪怕只是暗中助推,加速兀良哈的溃败,大幅削弱其实力,是否就能为那场已知的浩劫多赢得一线生机?多为这华夏山河保全一分元气?这是超越了个人得失、源自历史长河下游的沉重责任与悲悯。
这双重身份所引爆的炽热洪流,混合着个人荣耀与家国大义,强烈得几乎要冲垮理智的堤坝。他的脊背微微绷紧,侧脸线条如刀削斧劈,周身散发出一股引而不发、却足以令身旁韦弘与护卫指挥使王斌感到窒息般的磅礴气势。密室中落针可闻,唯有冰鉴融水偶尔滴落的“嗒”声,敲击在人心头,更衬出这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然而,这足以焚尽一切的炽热,并未持续太久。仅仅是两三个呼吸之间,那源自林瀚的、超越时代的宏观视野与冰冷到极致的政治算计,便如同九天罡风,迅猛地吹散了心头的热血迷雾,将一切沸腾的情绪强行压入丹田最深处的寒潭之中。
不能动!
一个清晰、冷静乃至残酷的结论,如同冰锥般刺穿了他所有的冲动。
小不忍则乱大谋!薛禄此战,胜算本高。朝廷动用京营精锐,边镇宿将听令,实力碾压局部的兀良哈部落。此刻乐安若任何形式的插手,非但不是雪中送炭,反而是画蛇添足,徒增无法预估的泼天风险!“砺刃谷”的新军、“雷火工坊”的器械、“听风阁”的网络——这些才是未来真正可能扭转国运的根基,是应对那场已知浩劫的底牌!此刻为了一场必胜之战、为了一时意气而暴露丝毫,都是不可饶恕的愚蠢!朱瞻基正像猎犬一样四处搜寻把柄,任何异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况且,兀良哈虽恶,却非心腹大患。真正的生死考验,在十数年之后。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是让乐安这座“深渊”积累足够的实力——新军需练至如臂使指,火器需革新至代差碾压,财力需雄厚至可支撑国战,情报网需缜密至覆盖朝野!此时卷入边战,无论胜败,都将提前引爆与朱瞻基的矛盾,将乐安拖入权力斗争的漩涡,消耗宝贵的积累,打乱所有的布局,得不偿失!
沙场老将的决战本能与穿越者的历史责任,在这一刻达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