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天光微亮,晨雾尚未散尽,将巍峨的宫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白之中。
露水从檐角滑落,砸在青石阶上,发出细微而清冷的“滴答”声,仿佛时间也在屏息等待。
空气中弥漫着湿木与铜锈的气息,夹杂着远处焚香未燃尽的余烬味,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
赵破虏独自一人,身着无甲的布衣,腰间却依然悬着那柄从不离身的百炼钢枪——按旧例,龙首卫七将可持短兵入宫当值,此枪长不过五尺,形制似仪仗,实则寒锋内敛,枪缨已褪成暗红,如凝固的血痂。
他每走一步,枪穗便轻轻拂过腿侧粗麻布衣,粗糙的触感提醒着他八年来从未卸下的职责。
枪身暗沉,枪头在晨曦中泛着一点寒芒,像他此刻的眼神:灼烈、警惕、不容退让。
宫门守卫见他佩枪而来,如临大敌,数柄长戟交叉在前,金属相撞之声刺耳响起,厉声喝道:“宫中禁地,岂容带刃!解下兵器!”
赵破虏昂然而立,不为所动,只将目光投向那深邃的殿门,仿佛在等待一个最终的裁决。
指尖摩挲着枪杆上的细密纹路,那是南疆雨林中无数次劈砍留下的刻痕,冰冷而熟悉。
就在此时,殿内传来一个清朗而平静的声音,穿透晨雾,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让他带着进来。”
那声音不高,却如钟振玉鸣,震得雾气微微颤动。
守卫们闻声一滞,面面相觑,终是缓缓撤开了长戟,铁刃收回鞘中,发出低沉的“锵”声。
赵破虏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灌满了清晨潮湿的寒意。
他握紧了枪杆,掌心因汗水而微黏,一步一步,踏上通往太极殿的白玉阶。
脚底传来石阶的凉意,透过薄履渗入骨髓。
每一步都沉重如山,脚下的石阶仿佛变成了通往地狱或天堂的栈道,回音在空旷的宫道间反复震荡,如同命运的脚步声步步逼近。
他昂首步入空旷的大殿,殿中只有一人,高坐于御案之后。
檀香袅袅升起,在梁柱间盘旋缭绕,映着天窗透下的微光,织成一道道浮动的金纱。
大殿深处寂静无声,唯有铜壶滴漏的“嗒、嗒”声,缓慢而无情地切割着时间。
那少年天子,身着玄色常服,面容平静,正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深不见底,既无怒火,也无畏惧。
袖口绣着云雷暗纹,随着他轻抬的手势微微拂动,像风掠过深渊之口。
赵破虏在殿中站定,目光如炬,直视龙椅上的曹髦,声音嘶哑而决绝:“陛下!大将军为国流血,镇守南疆,功勋盖世!如今您若杀他,便是忘恩负义,寒天下忠臣之心!”
话音落下,余响在殿壁间碰撞,久久不散。
他的喉头干涩,舌根泛苦,仿佛吐出的不是言语,而是八年忠诚熬成的灰烬。
他将一个“忘恩”的罪名,重重砸向了御座上的天子。
曹髦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多眨一下。
他非但不怒,反而抬手虚引,示意殿旁的宦官搬来一张锦墩:“赵副将,赐座。”
赵破虏一愣,他设想过天子的雷霆之怒,设想过双方的刀兵相向,却唯独没料到这般平静的礼遇。
他梗着脖子,没有坐下,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掌心已被枪杆磨得发烫。
曹髦也不强求,只是淡淡开口:“你可知,他被下狱之后,最后写了些什么?”
不等赵破虏回答,曹髦对一旁的孙元使了个眼色。
孙元会意,躬身从御案上取过两份卷宗。
他先展开第一份,那正是内察司还原出的、曹英试图送出的第一封密信——原信被截于城东驿站,经药水显影复原。
“‘七月十五,营中举火,救我。’”孙元一字一顿地念出,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字字如钉,敲进人心,“赵副将,这是大将军想活。”
赵破虏的瞳孔猛地一缩,耳边嗡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