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 年 10 月 30 日,霜降前夜)
一、收摊前的平静
傍晚六点,省城旧车站外。
秋雨刚刚收住,空气里还浮着一层湿冷的雾,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着一切。陆超群站在他的凉茶摊前,微微仰起头,深吸了一口这湿冷的空气,鼻腔里满是泥土和雨水混合的气息。他的凉茶摊摆在出站口拐角,一块旧门板横在两只汽油桶上,门板裂缝里嵌着去年冬天的煤渣,那些煤渣黑黢黢的,像是被时间凝固在了那里。
铝桶里漂着碎冰和薄荷叶,碎冰在桶里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叮叮”声,薄荷叶随着水波轻轻摇曳,像是一群绿色的小精灵在跳舞。水面映出霓虹灯的碎影,那些五彩斑斓的光影在水面上晃动,仿佛是一场梦幻的舞会。铜秤砣挂在桶梁,秤星被雨水洗得发亮,像一枚不肯熄灭的星,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陆超群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衫,袖口已经磨破了边,露出里面粗糙的皮肤。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依然明亮。今天生意比往日好,一桶凉茶眼看要见底,他微微皱起眉头,嘴角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把最后十碗装进搪瓷缸,手指轻轻触碰着搪瓷缸的边缘,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准备收摊时,他环顾四周,人群散去,只剩零星脚步踩碎水洼的声音,像有人在远处打更,“梆梆”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二、掀摊的号令
七点整,雨后的风突然转硬,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呼啸而来。陆超群正弯腰收拾着东西,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抬起头,只见四名穿灰的确良制服的男人从暗巷里走出。
领头的是老李,今天他没拎喇叭,手里攥着一张折叠的《无照经营处罚单》。单据一式三联,红章被雨水晕成一片血痕,那血红的颜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老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冰冷得像一块石头,他紧紧攥着处罚单,指关节都泛白了。
他身后三人抬着一根锈铁杠,杠头缠着破布,像一根临时长矛。铁杠上的锈迹斑斑,像是岁月留下的伤痕。没有多余的话,老李抬手一挥,那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是在下达一道不可违抗的命令。铁杠横扫过来,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陆超群只感觉到眼前一花,“咣当!”一声巨响,旧门板被掀翻,铝桶滚落,凉茶泼洒在地上,褐色液体在水泥地上蜿蜒,像一条滚烫的河,冒着热气。薄荷叶被冲出老远,像溺水的小鱼,在泥水里挣扎着。
铜秤砣“当啷”一声砸在地上,滚到水洼里,秤星瞬间被泥水糊住,像星子被乌云吞没。陆超群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露出愤怒和无奈的神情,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人群惊呼四散,脚步声踩碎水洼,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噼里啪啦地响着。
三、逃进药材市场
陆超群没喊,也没回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紧紧咬着牙关,腮帮子鼓了起来。他弯腰,一把捞起铜秤砣,那秤砣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丝冰冷的触感。他用旧麻袋裹住秤砣,麻袋上印着“临川县供销社”褪色的蓝字,那些字已经模糊不清,像是被岁月磨去了棱角。麻袋口用草绳扎紧,像包一颗未爆的雷。
他贴着墙根跑,雨靴踩碎水洼,溅起泥花,泥水溅到他的裤腿上,湿漉漉的,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身后铁杠砸在地面,火星四溅,像追命的鼓点,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上。他的心跳得飞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旧车站背后,一条窄巷通向药材市场,巷口只有一盏 25 瓦路灯,灯泡蒙着灰,灯光昏黄而微弱,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灯影把巷壁照得斑驳,像一张被撕开的旧照片,那些墙皮脱落的地方,露出里面黑色的砖块,像是岁月的伤疤。陆超群钻进巷子,麻袋在背上颠簸,铜秤砣在袋里晃荡,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心跳,也像倒计时的钟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
巷尽头是市场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