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昆仑主峰,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焦糊、血腥与幽冥邪气的死寂便愈发浓重,几乎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昔日灵气氤氲、仙鹤翔集的景象早已荡然无存,目光所及,唯有满目疮痍。
曾经郁郁葱葱的山林,如今只剩下大片大片焦黑的木炭,如同大地狰狞的伤疤,扭曲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清澈的山溪被坍塌的山石和污血堵塞,变成了浑浊不堪、散发着恶臭的泥潭。
随处可见崩塌的亭台楼阁残骸,精美的雕梁画栋或被烈火焚毁,或被暴力碾碎,散落在焦土与瓦砾之间,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浩劫的惨烈。
偶尔能看到一些残缺不全的尸骸,大多穿着剑宗弟子的服饰,早已腐烂或被野兽啃噬得面目全非,与泥土和灰烬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与腐臭混合的气味。
唐小棠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嘴唇,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眼眶的酸涩。
她虽非剑宗弟子,但昔日也曾随长辈来访,见过昆仑仙山的盛景。
如今这般地狱般的景象,冲击力实在太过巨大。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云逸尘。
他依旧沉默,易容后的脸庞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那双眸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幽深,如同两口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古井。
他行走在废墟之间,脚步很轻,却异常稳定,仿佛踩着的不是昔日同门的埋骨之地,而是一片与他无关的陌生荒原。
但他的目光,却如同最冷静的机器,缓缓扫过每一处触目惊心的惨状——被劈成两半的练功石、插满箭矢的殿柱、残留着绝望抓痕的断墙……他看得极其仔细,仿佛要将这一切,都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没有流泪,没有咆哮,甚至没有明显的愤怒。
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绝对的沉寂。
这种沉寂,比任何歇斯底里的爆发,都更让唐小棠感到心头发冷。
他们避开了可能存在幽冥教驻守的主殿区域,绕行至后山一处相对偏僻、却也未能幸免于难的山谷。
这里曾是剑宗外门弟子的一处居所和练剑场,如今也只剩断壁残垣,以及一些散落的、锈蚀的普通铁剑。
在一处相对平整的空地上,云逸尘停下了脚步。
这里似乎经历过一场尤为惨烈的搏杀,地面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色,即便被雨水冲刷过,依旧无法完全褪去。
几具纠缠在一起的白骨散落四周,分不清是剑宗弟子还是幽冥教徒,他们的兵器或断裂,或插在对方的骨架上,至死未曾分开。
云逸尘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唐小棠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走到空地中央,缓缓蹲下身,放下了手中的断剑。
然后,伸出双手,没有动用任何灵力,就那么徒手,开始挖掘身下那混合着血污与焦土的坚硬地面。
他的动作很慢,却很坚定。
手指插入冰冷的泥土,抠出石块,一点点,将泥土捧到一旁。
指甲很快翻裂,渗出血丝,与暗红的泥土混在一起,但他恍若未觉,只是重复着挖掘的动作。
唐小棠看着他一言不发、近乎自虐般的行径,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他身边,同样蹲下身,用自己的双手,陪着他一起挖掘。
没有工具,仅凭双手,在这冻土上挖掘,进度极其缓慢。
汗水混合着泥土和血水,从两人的额角滑落。寂静的山谷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泥土石块被刨开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浅坑终于被挖了出来。
云逸尘停下动作,站起身。他走到一旁,寻来一块相对平整、却依旧带着灼烧痕迹的青石板。
他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丝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剑元,开始在石板上刻画。
他没有写名字,没有写墓志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