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式“斩影逆命”,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强行劈开了一道细微却真实的裂隙。
云逸尘屹立在晨光与废墟之间,心中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绝望与毁灭,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明悟与方向感。
他触摸到了“斩神”真正的门槛——那并非向外征伐,而是向内挥刀,斩断自身与那无形枷锁的联系。
然而,这石破天惊的领悟,所带来的负荷也是巨大的。
那不仅仅是对力量的运用,更是对自身存在本质的一次悍然“否定”与“剥离”。
将意念、剑意、乃至部分灵魂本源,凝聚于一剑,斩向象征自身宿命的“影子”,这等于是强行撼动了自身与这个世界最基础的因果联系。
在明悟的兴奋与挥剑的决绝之后,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空虚,如同退潮后的寒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仿佛被抽空,变得轻飘飘的,却又沉重得无法支撑。
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嗡嗡作响,连握着断剑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那不是肉体的劳累,而是一种触及本源后的心力交瘁。
他踉跄一步,险些栽倒。
“云逸尘!”唐小棠一直紧张地关注着他,见状立刻冲上前扶住他。
触手之处,只觉得他身体冰冷,气息紊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我……没事。”
云逸尘想要推开她,自己站稳,却发现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几乎消失。他的声音沙哑微弱,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虚浮。
唐小棠看着他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以及那双虽然明亮却难掩极度疲惫的眸子,心中又急又痛。
她知道,刚才那诡异而震撼的一剑,绝对消耗了他难以想象的心神。
“别逞强了!先休息!”她不由分说,半扶半抱着他,将他带回暂时栖身的半塌亭子下,让他靠坐在尚且完好的石壁旁。
云逸尘没有再坚持,他闭上双眼,几乎是立刻便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的沉睡之中。
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眉头紧锁,仿佛在睡梦中依旧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
身体的冰冷感并未消退,反而像是从骨髓里透出来的一般。
唐小棠守在一旁,不敢离开。她取出水囊,小心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又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清水,擦拭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虚汗。
她能感觉到,云逸尘体内的气息极其混乱,那天命之核的力量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领悟而变得异常安静,像是在蛰伏,又像是在……蜕变?
时间在担忧与寂静中缓缓流逝。日落月升,清冷的月光取代了惨淡的日光,洒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
昆仑山的夜晚,风带着呜咽,吹过废墟,如同亡魂的低语。
云逸尘沉睡了一整夜,未曾醒来,也未曾动弹,如同化作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只有那微弱却始终不绝的呼吸,证明着他顽强的生命力。
唐小棠几乎一夜未眠,一直守在他身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同时密切关注着他的状态。
当东方的天际再次泛起那丝熟悉的、毫无暖意的鱼肚白时,蜷缩在亭柱旁假寐的唐小棠被一丝微光唤醒。她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第一时间看向云逸尘。
晨光熹微,透过亭顶的破洞,恰好落在云逸尘的头上。
唐小棠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她猛地坐直身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云逸尘那一头原本只是易容后枯黄夹杂着不少银丝的发色,经过这一夜的沉睡,竟然……变得近乎全白!
那不是老人那种干枯的苍白,而是一种……如同皎月寒霜、冰雪初凝般的刺目银白!
易容的药膏似乎都无法完全掩盖这种从发根透出的本质性的变化,使得他整个人在晨光中,散发出一种近乎非尘世的、冰冷而妖异的气质。
一夜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