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海面,星辰的光芒冰冷而遥远。
焦黑的木头残骸如同墓碑,在永不停歇的波浪中孤独起伏。
云逸尘盘膝坐在其上,姿势僵硬,仿佛一尊被遗弃在时光角落的石像。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体内,一场无声的战争仍在持续。
冰冷的神性试图重新构筑秩序,如同精密的网格,梳理着狂暴的能量;
百世轮回积累的业力则如同暗流汹涌的冥河,在网格的缝隙间冲撞、咆哮,带着不甘与怨怼;
而那根混沌钉,则像一枚投入静水中的毁灭之种,不断散发出湮灭性的波动,试图将神性的秩序与业力的混乱一同归于原始的无序。
三者彼此倾轧,将他的经脉当成了战场,每一次能量流转,都带来刮骨剜心般的剧痛。
然而,云逸尘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剧痛是真实的,但似乎又隔着一层什么,无法真正触及他的核心。
他的意识悬浮在一片更深的冰冷之中,那是比深海更暗,比星空更寂寥的所在。
阿蛮那绝望的、带着血色的呼唤,如同余烬,仍在他识海的边缘明灭。
每一次闪烁,都带来一丝微弱的悸动,但很快就被更庞大的、理性的计算所淹没。
“拯救……”
这个词汇在他心间划过,没有激起任何温暖的涟漪,反而引来了无声的嗤笑。
拯救?拿什么拯救?
凭这具残破不堪、力量冲突濒临崩溃的躯体?
凭这缕在孤独与背叛中几乎熄灭的魂火?
还是凭那虚无缥缈的、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心灯”?
李寒沙牺牲了,为了一个看似光辉的理由,为了阻止一个可怕的未来。
结果呢?
他云逸尘依旧狼狈如丧家之犬,漂泊在这无尽之海,怀中揣着足以引发更大灾劫的混沌钉,身后是来自未来自己的、冰冷刺骨的杀意与警告。
拯救他人?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未来神座上,那个暗金色的眼眸再次于他脑海中浮现。
那不仅仅是敌人,那是“可能”的自己。
那个自己,拥有着近乎神灵的力量,俯瞰时空长河,他发出的警告——“别去苗疆”——其分量,远比阿蛮那微弱如丝线的呼唤要沉重千万倍。
那警告背后,必然关联着更宏大的因果,更恐怖的陷阱。
或许苗疆本身就是一个诱饵,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等待着他这个关键的“演员”登场,去触发那通往苍白神座的最终命运。
理性在疯狂地示警,计算着利弊得失。前往苗疆,生还概率渺茫,且极有可能落入算计,加速宿命的到来。
避开苗疆,虽然看似冷酷,但或许能争取到时间,找到其他破局之法,比如……那声音提到的“门”。
选择似乎很清晰。
可是……
云逸尘缓缓抬起了仅存的右手,摊开手掌。那枚温润的舍利子静静躺在掌心,散发着恒定的、微弱的暖意。
这是李寒沙存在的最后痕迹,是他“拯救”之举的证明。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舍利子光滑的表面,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轻柔。
然后,他的手指移开,落在了怀中那根冰冷、粗糙、不断散发着不祥扰动的混沌钉上。
触碰到混沌钉的刹那,体内冲突的能量骤然加剧,剧痛袭来,让他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但他没有松手,反而更紧地握住了它。
一种截然不同的“明悟”,如同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头。
李寒沙牺牲了,但他留下了舍利子,这舍利子在关键时刻,照破了未来的空间封锁。这是“有用”的。
阿蛮在求救,她身处苗疆,而苗疆……自古便是巫蛊之源,神秘之地。
那里是否也存在着某种“有用”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