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从无底的深海挣扎着上浮。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只有一片混沌的、粘稠的、承载了太多破碎与沉重的虚无。
仿佛在一条奔涌了万古的黑暗河流中漂泊了无数纪元,最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抛掷向某个既定的岸边。
猛地,一种坠落感袭来!
无名(或者说,某个承载了“无名”全部记忆的意识核心)骤然“睁”开了眼睛。
没有刺目的光芒,只有一片朦胧的、透过简陋窗棂洒入的熹微晨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熟悉的草木清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
身下是坚硬的、铺着陈旧竹席的榻面,硌得他有些不适。
他猛地坐起身。
动作牵扯着身体,传来一阵真实的、属于血肉之躯的酸痛与僵硬感。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少年的手,指节分明,带着练剑留下的薄茧,皮肤是健康的色泽,充满了年轻的生命力。
左臂,完好无损地连接在肩头,没有任何断口,没有那冰冷嵌入的轮回剑骨,也没有那灰败的剑纹流转。
右臂之上,皮肤光滑,没有任何暗浊的混沌钉烙印。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头发。
触手是顺滑的、充满生机的墨黑长发,而非那死寂的灰白,更非那刺眼的银白。
他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草庐。
四壁由夯土和竹木构筑,屋顶铺着干燥的茅草。
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个放着几卷旧书的竹架,以及他身下的这张竹榻。
窗外,是熟悉的、笼罩在黎明前薄雾中的山峦轮廓,几声清脆的鸟鸣隐约传来。
这里是……昆仑山脚,他与师父隐居的草庐!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已经……在昆仑之巅,斩断了自身与世界的所有因果,身影彻底淡化,踏入了那门后的黑暗了吗?
为何会回到这里?
回到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开水,在他脑海中炸开。
但那经历了百世轮回、三世神器锻造、最终献祭名字化为“无名”的庞大记忆,却如同冰冷沉重的铁锚,死死地沉在他的意识海深处,清晰无比,没有丝毫模糊!
他记得流沙海断臂的决绝!
记得归墟海底李寒沙燃尽佛骨的悲壮!
记得苗疆血池阿蛮消散前那解脱的微笑与无声的嘱托!
记得唐小棠魂飞魄散前那一声撕心裂肺的“云逸尘”!
记得尊者被吸收前那不甘的呐喊!
记得苍穹神魂那无面的漠然与最终的惊恐!
更记得自己挥出那斩断因果的一剑,感受着自身存在被彻底抹除的整个过程!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冰冷与绝望,都完好无损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最深处,与这具年轻、完好、充满生机的躯体,形成了最尖锐、最荒谬的对比!
他猛地掀开身上那床打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净的薄被,赤足踏在冰凉的土地上,几步冲到屋内那面唯一能模糊映出人影的、磨得光滑的铜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略显青涩、却已初现俊朗轮廓的少年的脸庞。
眉眼清澈,带着未经世事的锐气,肤色是常年山居习武的健康微黑。
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是纯粹的黑褐色,如同浸水的墨玉,虽然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混乱,却没有任何金色的数据流,更没有那化为绝对虚空的死寂。
这是他。
是1000年惊蛰之前,幽冥教血洗昆仑,师父为他挡劫而死,他被迫下山背负所谓“天命”之前的……
那个云逸尘!
时间……回溯了?!
回到了三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