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明读得很慢,他的手指在“52.5%”和“3.4%”这两个数字上停留了片刻。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加湿器喷出细雾的微弱声音。他继续往下翻,看到了那张“剪刀差”图表。一条昂首向上的红线,和一条坠入谷底的绿线,像一把张开的剪刀,要把这张纸,连同清源县的某些东西,彻底剪断。
他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作为县委书记,他当然知道资源要集中,要打造亮点。县医院的新大楼,是他亲自去剪的彩。但他从未想过,在这张光鲜亮丽的成绩单背后,是如此触目惊心的失衡。
接着,是典型案例剖析。
“案例一:龙溪镇断崖村村民李某某,男,67岁……初步判断已由普通上呼吸道感染,拖延成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
“……从断崖村至县城,单程耗时三至四个小时,费用80至120元不等。对于一个年收入不足两千元的家庭而言,这构成了难以逾越的‘时间成本’与‘经济成本’。”
周启明握着报告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了。他仿佛能透过这些文字,看到一个在昏暗土房里剧烈咳嗽的老人,听到他家人在计算那一百块钱车费时,内心的挣扎与绝望。
他想起了卫健局长陈光明那张总是挂着自信笑容的脸,想起了他在汇报工作时,是如何意气风发地介绍着那些德国进口的先进设备。
怒火,像一株藤蔓,开始从心底悄悄向上攀爬。
他翻到了下一个案例。
“案例二:大坪乡青石村村民王某,男,32岁。因急性阑尾炎,在家中硬扛两天后……抵达县医院急诊科时,已无生命体征。”
报告的叙述冷静得近乎残忍,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周启明的心上。一个阑尾炎,在县城里不过是个小手术,但在青石村,却足以夺走一个三十二岁壮劳力的生命。
他没有再往下看案例,而是直接翻到了第三部分,“问题根源探析”。
“……‘政绩可视化’的错误导向……”
“……热衷于引进昂贵设备、兴建豪华大楼,以此作为向上级邀功、向外界宣传的资本……”
“……严重背离了‘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是典型的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
苏正的用词犀利如刀,一刀一刀,精准地剖开了这个系统的病灶。周启明看着这些话,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这不仅仅是在批判陈光明,更是在拷问他这个县委书记,拷问整个清源县的领导班子。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胸口憋闷得厉害。他将报告翻到了最后一页,想看看苏正的最终建议。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建议严查”或“刻不容缓”。
那是一段用钢笔手写的批注,字迹刚劲有力,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锋芒。
“阅。”
周启明看着这个字,然后继续往下读。
“清源县的基层医疗工作做得非常‘完善’,医疗资源‘丰富’得令人惊叹!”
那两个被刻意加上了引号的词,像两根针,瞬间刺痛了周启明的眼睛。他是什么人?在官场浸淫半生,对文字的敏感度早已深入骨髓。他几乎在零点一秒之内,就嗅到了这段话里那浓得化不开的、冰冷的讽刺味道。
他的呼吸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极度锐利,死死盯住后面的文字。
“……建议:让所有与我县基层医疗规划、拨款、建设相关的负责同志,以及全县所有乡镇的父老乡亲们,都能即刻、全面地‘享受’到这份‘丰富’的医疗资源,让他们对我们的工作成果,发自内心地感到‘满意’!”
“享受”……“满意”……
当看到最后这两个同样带着引号的词时,周启明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瞬间全明白了。
这哪里是批注!这分明是一道用反话写成的、最恶毒的“诅咒”!
苏正不是在建议,他是在用一种周启明无法理解的方式,下达一个“判决”!他要让陈光明,要让所有造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