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
“小本生意,姑娘,饶了我吧,这都是手工剪的,费眼神呢。”老太太陪着笑脸。
苏正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注意到,在摊位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挂着几幅截然不同的剪纸作品。那不是用普通的红纸,而是用黑色的宣纸剪的,裱在白色的卡纸上。一幅是《百鸟朝凤》,上百只鸟儿姿态各异,羽翼的纹理都清晰可见,繁复精美到了极致。另一幅是《清源八景》,用一把剪刀,竟剪出了山水的远近、云雾的浓淡,意境悠远。
这,才是真正的“陈氏剪纸”。
然而,这几幅艺术品上,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标价签也有些泛黄,显然很久都无人问津。
等那对情侣心满意足地拿着几张廉价的“囍”字离开后,苏正才走上前。
“阿姨,您就是陈巧云老师吧?”
老太太抬起头,透过老花镜打量着苏正:“你认识我?”
“我看过您的作品,非常敬佩。”苏正指了指角落里那幅《百鸟朝凤》。
提到自己的得意之作,陈巧云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有欣慰,也有落寞。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用袖子擦了擦那幅剪纸的玻璃框。
“喜欢的人多,买的人少。这幅剪纸,我剪了三个月,卖五千块,人人都说贵。他们不知道,这三个月,我眼睛都快瞎了。”她叹了口气,又拿起红纸,“还不如剪这些,一张卖五块,虽然累点,但总能换点买菜钱。”
“我听说,文化局之前搞过一个‘十大传承人’评选?”苏正问道。
陈巧云撇了撇嘴,从身后的一个布袋里掏出一个红本本,随手扔在摊上,挨着一堆剪下来的碎纸屑。“喏,就是这个。发了一万块奖金,还有一个这个本本。管什么用?我老头子去年做手术,一万块钱,不够一天的住院费。”
她的语气里满是讥诮。“赵局长来发奖金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对着镜头说,要扶持我们传统手艺,要把我的剪纸印到t恤上,做成文创产品,推向全国。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是在电视上看到那个‘文创t恤’了。”陈巧云冷笑一声,“把我那《百鸟朝凤》里最复杂的一只凤凰,简化得跟只小鸡崽子似的,印在衣服上。听说卖得还挺好。跟我有关系吗?一分钱没有。人家说,那是‘合理借鉴’,是为了‘宣传推广’我们清源文化。”
苏正的心又往下沉了一截。
从剪纸摊离开,他没有停歇,又去了名录上的第三个地方。那是“柳编技艺”的传承人,李满仓的家。
可他扑了个空。李满仓的妻子告诉他,老李已经不干那个了,出去打工了。
“干那个养不活家啊。”李满仓的妻子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手艺再好有什么用?辛辛苦苦编一个精巧的篮子,得花上三五天,卖个一两百块钱,人家还嫌贵。现在谁还用那个?塑料盆子几块钱一个。”
“我听说,文化局不是帮他把柳编开发成了酒店的水果篮吗?”
“开发?”女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是啊,赵局长派人来,拿走了老李最好看的几个样子,给了两百块钱,说是‘设计费’。然后,就再也没消息了。直到有一天,老李在县里最好的那个大酒店门口看到,他们给贵宾房送水果,用的篮子,跟他编的一模一样,就是做工糙了点,是机器压的。老李回来,就把他那些宝贝工具,全都劈了当柴烧了。”
苏正站在李满仓家空荡荡的院子里,仿佛能看到一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在那个寒冷的夜晚,亲手毁掉自己一生心血时的绝望。
夜已经很深了,苏正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县委大楼。他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窗边,俯瞰着清源县的夜景。远处,城西的方向,那个耗资三点八亿的“清源古韵文化园”,像一头巨大的怪兽,匍匐在黑暗中,没有一丝灯火,死气沉沉。
他转过身,桌上摊着两样东西。
一边,是那本《文化清源,盛世华章》的画册,灯光下,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