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广州夏日空气黏稠得如同糖浆,裹挟着西关老城区特有的气息。
但在长寿路与德星路交界的那一片区域,空气中还弥漫着另一种更复杂、更沉郁的气息,那是密集棚户区常年不见阳光的潮湿霉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难以言喻的阴冷。
这片被称为“荔湾腹地”的区域,房屋低矮破败,蛛网般的电线在头顶交织,遮天蔽日。
阳光在这里似乎也打了折扣,即便是正午,许多角落也沉淀着化不开的阴影。
老人们聚在巷口榕树下,摇着蒲扇,言语间对这片土地带着敬畏,偶尔会压低声音提及“乱葬岗”的旧事,说这里早年并非民居,而是无主荒坟的聚集地。
陈建国时年四十有五,是广州一家国有建筑企业的负责人,身材微胖,眼中闪烁着精明与贪婪。
他站在一块临时清理出的高地上,俯瞰着这片棚户区,如同将军审视着他的战场。
在他眼里,这不是破败的民居,而是未来拔地而起的商业帝国基石,规划中的“荔湾广场”将在此诞生。
“进度太慢了!”陈建国对着身边的项目经理,一个姓赵的中年男人低吼道,他眉头紧锁,脸上的横肉绷得紧紧的,“这群人,贪得无厌!赔偿款我们已经压到最低了,还是不肯搬!”
赵经理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心翼翼地说:“陈总,住户确实太多,而且很多是几代居住于此,故土难离,加上……加上有些传闻,弄得人心惶惶。”
“狗屁传闻!”陈建国啐了一口,“什么怪力乱神,都是穷疯了编出来想多要钱的借口!老赵,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让‘下面’的人去‘劝劝’他们。”
他口中的“下面的人”,是以一个叫“黑仔明”为首的社会闲散人员。
很快,威胁、恐吓、半夜砸玻璃、断水断电,种种行径开始在这片棚户区上演。
哭喊声、咒骂声与地痞们的狞笑声交织,但效果依旧有限。
钱不到位,恐惧并不能完全驱散人们守护家园的执念。
陈建国的耐心消耗殆尽。
一个更恶毒的计划在他和黑仔明之间酝酿成形。
“放把火,”陈建国在昏暗的台灯下,对黑仔明面授机宜,“制造点混乱,烧掉几间最顽固的,杀鸡儆猴。”
“记住,控制好火势,吓唬吓唬就行。”
黑仔明领命而去
那一夜,农历七月十四,子时刚过,几处火头同时从棚户区深处窜起。
夏夜干燥,木质结构的房屋如同浸了油的柴薪,火舌轻易舔舐而上,旋即连成一片火海。
风助火势,烈焰冲天,将半个天空映成骇人的橘红色。
哭喊声、呼救声、房屋坍塌的巨响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火势完全失去了控制,如同脱缰的野兽,肆意吞噬着一切。
等到消防车艰难地驶入狭窄的巷道,大火已烧毁了数十间房屋。
官方统计,那场火灾导致十四人死亡,数十人受伤,超过一百户人家瞬间失去家园。
焦黑的断壁残垣间,弥漫着肉体烧焦的糊味和挥之不去的哀伤。
震惊省市高层,彻查令很快下达。
纵火案的线索轻易地指向了黑仔明,进而牵扯出了陈建国。
调查中,陈建国侵吞巨额拆迁补偿款、勾结社会人员威逼居民的罪行一一浮出水面。
陈建国和黑仔明及其主要党羽很快被逮捕入狱,项目被迫搁置。
然而,诡异的帷幕,在烈火与调查的喧嚣过后,才悄然拉开。
残留的住户,以及那些因房屋烧毁暂时安置在周边未拆迁区域的人们,开始经历不眠之夜。
先是打麻将的声音,夜深人静时,明明已经烧成白地的区域,却会清晰地传来洗牌、摸牌、出牌的噼啪声,间或还有模糊的谈笑声,仿佛旧日邻里晚间娱乐的场景重现。
接着是哭声,女人的哀泣,幽幽咽咽,时断时续,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