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懿静坐于茶台之畔,指尖轻叩檀木桌面,发出细微而规律的轻响,如更漏滴心,不疾不徐。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半边侧脸,光影分明,神色沉静如古潭,唯眉宇间隐有凝重,似负千钧。
眼前之人,是他此生最不愿面对的“过往”——
一场不属于他的罪孽,却因这具躯壳,硬生生扣在他肩上,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他沉默良久,终是缓缓启唇,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悲喜:
“馨筱……你,怎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可愿告诉我?”
“殷子懿!”
她猛然抬头,如被烈火灼心,双眸赤红似血,字字如刀,恨不能将他碎骨拆魂:
“你少在这儿装什么慈悲君子!我女儿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声音嘶哑破裂,满是绝望与癫狂。
方才她被封穴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幼女被抱走,那稚嫩哭声如针如锥,一根根扎进心窝,痛得她几欲发疯。
如今重获自由,第一念便是夺回骨肉,哪怕撞破头颅、血溅五步,也在所不惜!
“你女儿无恙。”百合上前一步,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她正在侧房安歇,由一等女使墨香亲自照料,衣食周全,毫发未伤。”
“我不信!”馨筱怒吼,眼中血丝密布,身形如离弦之箭,直扑门口。
她不信王府中人,更不信眼前这禽兽能有一丝善念!
可她刚动,百合已如影随形横身而立,不动声色,却如山岳横亘,气机锁死四方,令她寸步难移。
殷子懿依旧未起身,只淡淡抬手,声音不高,却如金石掷地,清晰传入外间:
“来人,去侧房,将那女童抱来。”
语毕,他依旧望着她,目光深邃如渊,不见波澜。
他知道,唯有让她亲眼看见女儿安然无恙,这场对峙才可能继续。
否则,她宁可自焚而死,也不会听他一句解释。
屋内一时寂静,唯有烛火轻晃,光影斑驳,映照着一张写满仇恨与恐惧的脸,与一道沉静如渊的身影。
风暴暂歇,却未平息——
只等那一声稚嫩的脚步响起,尘封的往事,才真正开始浮出水面。
门口的丫鬟领命退下,不过半盏茶工夫,墨香便抱着那小女孩走入房中,身后几名侍女手托精致点心,悄然跟随。
小女孩脸上泪痕犹存,小肩微微耸动,断续抽噎着,樱唇轻启,无意识地咀嚼着递到嘴边的糕点,神情怯弱而令人心怜。
侍女们将食盘轻轻放下,随即鱼贯退出,安静地合上了圃阆阁的门。
馨筱一见女儿,顿时疾步上前,将孩子紧紧搂入怀中,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如断线之珠,簌簌滚落。
殷子懿静立一旁,默默守候,直至她情绪稍稍平复,才低声开口,语气沉静却透着一丝沉重:
“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你想知道?”
馨筱猛然抬头,眸光如刃,满含恨意地盯住他,仿佛要将他刺穿。
殷子懿点头,声音低缓:
“你说吧。”
“哈哈……”
她冷笑出声,眼中怒火翻涌。
“你这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当年做的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强占我清白之躯,毁我一生名节,让我多年来如坠地狱,生不如死!如今倒来问我原因?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殷子懿闭目,仰首轻叹。
他其实早已有所预料。
此刻神识微动,悄然探向那小女孩,心头骤然一震——那一丝血脉相连的感应如此清晰、真切,仿佛根植于魂魄深处,根本无需动用精血认亲之术,他便已确信无疑:
这孩子,正是这具身体的亲生骨肉。
他缓缓睁开眼,声音低沉而疲惫,仿佛被无形重担压得喘不过气:
“她……叫什么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