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日头把云狄的荒原烤得发裂,“共田”的红薯苗蔫得像打了败仗的兵,叶片卷成细条,贴在土上不动弹。栓柱蹲在灵泉边,看着最后半瓢水晃出细碎的光,像捧不住的星子。巡山道的弟兄昨天带回来个坏消息——粮商的马队在荒原那头迷了路,说是撞见了“海市”,眼睁睁看着粮车走进雾里,再找时只剩满地车辙,像被狼舔过的骨。
“海市?”陆承宇往晒盐场的石桌上拍了把,木牌上的“共田”二字被震得掉了块漆,“那是老辈人编的瞎话,哄娃们的!荒原上哪来的集市?无非是热浪烤出来的幻影,像渴极了看见的水潭,看着真,够着空。”他往矿洞的“空间窖”瞅,石门关得死死的,像怕被谁抢了里面的红薯干,“再撑五天,五天后不管粮商来不来,都得派弟兄去山外催,像当年催盐商似的,绑也得绑回来。”
刀疤脸往钢盔里倒了点灵泉水,仰头灌下去,喉结动得像石碾子转:“弟兄们说那海市真得很,”他往荒原的方向扬下巴,那里的热浪扭曲了空气,像块融化的糖,“有卖白面包的铺子,窗台上摆着油光光的肉包子,蒸汽腾得像灶房的烟;还有布庄,挂着红的绿的绸子,风一吹像片花,比盐穗娘绣的帕子还鲜。”他往石桌上的红薯干瞥,“说得弟兄们直咽口水,像饿狼瞅着羊圈。”
林晚秋正往药圃的血珠草上洒淘米水,水落在叶上“滋滋”响,像被土吞了。“老秀才说海市是‘气景’,”她的袖管沾着泥,像在地上拖过,“荒原上的热空气和冷空气撞在一起,把远处的东西映过来,像铜镜照物,看着近,其实远得很,当年他在矿洞教书时,见过映在岩壁上的山,像画上去的,伸手摸却碰着石头。”她往栓柱手里塞了片薄荷,“含着,能压惊,刚才盐穗说看见海市里有卖糖人的,缠着要去,像被勾了魂。”
栓柱把薄荷含在嘴里,凉丝丝的气顺着喉咙往下钻,像吞了口灵泉。“俺爹也遇见过,”他往荒原的方向看,热浪里真有片模糊的影子,像蹲在地上的人,“他说那年在鹰嘴崖采药,看见崖底有片海子,蓝得像块大盐晶,水边还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像俺娘,可爬下去找,只有堆乱石,像被谁啃过的骨头。”他往药篓里摸,掏出块红薯干,往林晚秋手里塞,“别听娃们瞎传,海市里的糖人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像你绣的红薯苗,实实在在长在土里。”
日头升到头顶时,荒原上的海市真的显了形。先是片灰扑扑的屋顶,像从土里冒出来的,接着是炊烟,直直地往上蹿,不歪不斜,像画在天上的线。孩子们趴在晒盐场的石板上,指着远处“呀”地叫,盐穗的羊角辫快翘到天上:“那是卖花布的!红的绿的,跟陆叔娘留下的那块一样!”石头往嘴里塞着红薯干,含混不清地说:“还有车!拉着白花花的面,像‘空间窖’里的燕麦粉堆成了山!”
奶奶拄着拐杖走到崖边,眯着眼看了半晌,皱纹里积着的灰被风吹得动了动:“是像当年的云狄镇,”她的声音像块干硬的红薯干,“有学堂的青砖房,有药铺的幌子,还有晒盐场的石碾子……那年山洪把镇子冲了,俺就是看着这海市,才带着娃们找到灵泉的,像跟着天上的灯走。”她往栓柱手里塞了个布包,“这里面是你娘的蓝布衫,要是海市里再映出穿蓝衫的女人,就把这个烧了,让她知道你长大了,能扛事了,像你爹当年扛着盐晶翻山似的。”
老秀才往荒原的方向扔了块石头,石子弹着土坡滚下去,“咚咚”响,像敲在空罐上。“这不是普通的气景,”他的药篓往地上一放,血珠草红得刺眼,“带着‘地脉’的气,是地下的水脉在蒸腾,像锅里的水快开了,总得冒点泡。”他往陆承宇身边凑,“得派个人去看看,不是去追海市里的粮车,是看看水脉在哪——找到水,比找到粮商还紧要,红薯苗快渴死了,人也快渴死了,像晒在石板上的盐晶,再晒就化了。”
栓柱把布包往怀里揣,蓝布衫的边角蹭着心口,像娘的手在摸。“俺去,”他往墙角的水壶看,里面只剩底,“俺爹说过,海市是地脉在喘气,跟着它走,能找着活物的气,像跟着兽迹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