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混着雨声散在空气里,像颗泡发的种子。
乔治望着空了的八仙桌,指尖还留着白头佬掌心的温度。
他摸出铜钱,晶体里的星图转得更急了,仿佛在催促什么。
楼下传来李雪莹的脚步声,带着茉莉香粉的味道:“礼服熨好了,银刀擦过三遍,您要的投影幻灯片也装进檀木匣了。”
“时间到了。”乔治扣上领扣,蓝宝石袖扣在镜中闪了闪,像两颗凝固的夜。
他接过李雪莹递来的丝质领结,手指在丝绸上摩挲——这是詹尼去年亲手绣的,针脚细密得能数清。
“今晚过后,”他对着镜子调整领结,喉结在领扣下滚动,“港岛的验货行,该姓康了。”
总督府的宴会厅比乔治记忆中更亮。
水晶吊灯垂着成串的玻璃泪,把银器和蕾丝桌布照得晃眼。
他站在香槟塔前,深蓝礼服的金线滚边蹭过侍者托盘,冰桶里的酒瓶发出细微的裂响。
劳瑟正和港督夫人调情,猩红色领结歪在锁骨上,像道没擦干净的血渍。
乔治的目光扫过人群,在贝克的黑呢大衣上顿了顿——东印度公司的人,永远像块淬过冷的铁。
“康罗伊监督官。”港督端着雪利酒走来,银质勋章在胸口晃,“听说您要给我们看场好戏?”乔治举杯时,杯沿轻碰港督的水晶杯,清脆的响声让劳瑟转过脸来。
“不过是些贸易数据。”他笑得温和,目光却像把剃刀划过劳瑟的喉结,“毕竟,咱们都希望港口更——”他顿了顿,“干净。”
侍者端上鹅肝酱的瞬间,乔治的银刀在瓷盘上敲出三声轻响。
宴会厅突然静了,只有水晶吊灯在头顶嗡嗡作响。
“贝克先生,”他转向东印度公司的调查员,声音像根拉紧的琴弦,“您知道吗?昨天有艘丹麦船,申报体育射击用枪,卸下的却是两百支恩菲尔德m1853。”
劳瑟的香槟杯在手里晃了晃,酒液溅在蕾丝桌布上,洇出块暗黄的渍。
“康罗伊,你这是——”
“别急,斯塔瑞克先生。”乔治打断他,向侍者点头。
幕布拉开的刹那,差分机生成的图表投在白绸上,红蓝两条线像两条绞在一起的蛇。
他握着银刀走向幕布,刀尖点在“老广记验货局”的标记上:“申报量和实际卸货量的缺口,半年累计一千二百吨。”他转身时,刀光掠过劳瑟的脸,“您说,这些‘缺口’里,装的是茶叶......还是步枪?”
宴会厅的空气凝固了。
有人碰翻了酒杯,清脆的碎裂声像道惊雷。
就在这时,侧门传来骚动。
《南华早报》的记者举着证词复印件冲进来,纸张在他手里簌簌响:“独家!港务系统涉军火走私——”
港督的脸涨得通红,银质勋章撞在桌沿发出闷响。
“立刻暂停和安乐帮的授权!”他拍着桌子,茶杯跳起来又落下,“康罗伊,你说的联合验货行......”
“三方制衡,透明高效。”乔治适时递上章程,纸页边缘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首任验货官由商会推举的退休海军上校担任,监督署保留否决权。”港督盯着章程看了十秒,最终在末尾签了字,钢笔尖戳破了纸。
散场时,贝克的黑呢大衣擦过乔治的手臂。
“东印度公司会继续观察。”他的声音像块冰,“但......你比那些只会喝雪利酒的蠢货有用。”乔治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里,转身时撞到达达拜。
印度学者的镜片蒙着水汽,手里的檀木匣还带着体温:“幻灯片收好了,鳄骨杖的照片......”
“留着。”乔治摸出铜钱,晶体里的星图突然停了,像被按了暂停的齿轮,“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归途中,海风吹得马车帘猎猎作响。
乔治望着窗外,文武庙的飞檐在夜雾里若隐若现。
第三声铜铃该要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