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罗伊没说话,只是伸手虚扶。
这时舱门被敲响,达达拜抱着差分机的铜盒走了进来,镜片上蒙着层水雾:密会时间到了,先生。
货舱深处的煤油灯被一一点亮。
康罗伊站在临时搭起的地图前,指尖划过黄浦江到通州的航线:第一,达达拜明日乘安平号赴京。他指向印度学者,你以印度文化使团名义见张德彝,把这卷——他抽出个黄铜筒,里面是用银版法拍的养心殿影像,要让恭亲王看清慈禧的龙泪匕首。
达达拜推了推眼镜:需要我在说辞里提东印度公司的茶叶贸易吗?
康罗伊摇头,提《大唐西域记》。
恭亲王读《瀛寰志略》,他信有共同文化根脉的人。
白头佬在角落掐灭旱烟:第二件事,湘军彭玉麟的船队,我让潮州帮的船跟着走鄱阳湖支流——您说的陈氏米商,他们的粮船明早过洞庭湖。
康罗伊转向差分机,铜齿轮开始转动,纸带上缓缓爬出墨迹:第三,启动北平模型。他盯着跳动的数字,慈禧若倒,太平军余部会往北冲;肃顺掌权,英国会逼更多条约。纸带突然地弹出张卡片,上面印着恭亲王·弈欣 68%。
康罗伊将卡片捏在掌心。
舱外传来锚链入水的闷响,山东号开始调头北上。
他走到舷窗前,望着逐渐退去的上海灯火,低声道:我要的不是扶起哪尊佛...是让这潭浑水,能照见新的月亮。
达达拜收拾差分机时,康罗伊从木箱里取出套靛蓝绸衫——是从苏州绣坊定制的,领口绣着印度象神纹。明早寅时。他对达达拜说,我们去十六铺的同福茶楼,你扮我的账房。
印度学者的眼睛亮了:暗语?
第一句说雨前茶太苦康罗伊扣上盘扣,对方会接加两勺蔗糖——那是恭亲王的人。
舱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敲了五下。
康罗伊摸出怀表,三点整。
黄浦江的风卷着铁锈味钻进舱门,吹得桌上的《正一符箓谱》哗啦翻页,停在龙泪引魂那章。
张仁清还跪在原地,道冠歪在脚边,却睡得很沉——康罗伊实验提取的秘药瓶子空了一半,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
该睡了。康罗伊对达达拜笑了笑,明天的茶,可能比今天的夜还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