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尊神座,能载得动多大的天。
暮色漫进工坊时,周秀云的密令到了。
康罗伊拆开那方绣着缠枝莲的帕子,上面只八个字:神座入宫,冬至子时。他望着窗外渐起的薄雾,想起今早王二说的那个梦——穿金衣的女人坐在龙椅上,脚下堆着白骨。
他伸手摸向神座椅背的拉丁铭文,指尖触到那些凸起的字母,突然笑了。
蒸汽管道发出悠长的嘶鸣,像某种巨兽在苏醒。
冬至。他轻声说,该来了。康罗伊的指尖在窗棂上顿了顿,雾中灯笼的光晕透过玻璃漫进来,在他手背投下模糊的金斑。
那梦境像团浸了血的棉絮堵在喉间——穿金衣的女人不是别人,分明是慈禧腕间翡翠镯子映在镜中的影子。
他正欲收回视线,门环突然发出极轻的叩响,三声短,一声长。
周秀云的身影裹着寒气挤进来时,发间银簪还沾着未化的霜。
她解下腰间绣着缠枝莲的锦囊,帕子展开的瞬间,康罗伊便认出那是慈禧惯用的洒金笺,墨迹未干,带着松烟墨的苦香:冬至子时,神座须入养心殿偏阁,以名义,由西洋自鸣钟匠人抬入。
老祖宗说,周秀云的声音像浸了冰水,您去年送的自鸣钟能报时三百年,这次的,最好也能让她记三百年。她的目光扫过工坊角落用红绸罩着的神座,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多问,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门帘落下时,康罗伊听见她的绣鞋碾过银杏叶的脆响——这是她第三次深夜送密令,前两次都夹着东陵守陵人的血书。
达达拜。康罗伊扯动铃绳,铜铃在蒸汽管道间荡出嗡鸣。
穿靛蓝工装的工程师从神座下方钻出来,护目镜上还沾着机油:最后一次调试。他掀开红绸,龙首扶手上的鳞片在煤气灯下泛着冷光,底座暗格露出的电磁线圈正发出细微的蜂鸣。
达达拜的指尖在控制盘上翻飞,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里混着他的低语:电磁脉冲核心校准完毕,地磁共振装置需要龙泪的生物电触发——您确定是心跳一百二十次?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那是极度兴奋或恐惧时的频率。
慈禧在养心殿批折子,心跳从未超过九十。康罗伊的拇指摩挲着神座椅背的拉丁铭文,但她要坐上去的时候,他的声音放轻,像在说给某个人听,要么是刚拿到龙泪,要么是刚杀了最后一个阻碍她的人——两种情况,心跳都会破百二十。
达达拜的手顿了顿:一旦启动,方圆百米内所有金属都会共振碎裂。
包括......
包括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康罗伊笑了,不,翡翠是玉,不是金属。
但她发间的金簪,耳坠的银链,他指向神座扶手上的龙睛宝石,还有龙泪——那东西据张仁清说,是前朝皇帝的喉骨所化,含着千年铜锈。
工坊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李鸿章的官轿碾过青石板的脆响比他的笑声先到。
门帘被掀开时,左宗棠的枣红斗篷带进来一阵风,吹得神座上的红绸猎猎作响。
两位巡抚身后跟着陈蓉和,这位苏州商会会长抱着个檀木匣,匣盖缝隙里露出半卷烧焦的账册。
康先生。左宗棠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长江协防协约,我们签了。他甩袖坐下,茶盏被震得跳了跳,湘淮两军互不侵扰,共防外敌——李大人说,您要的,我们给。
李鸿章摸着八字胡笑:陈会长当众烧了私运账册,苏六带着码头工人跪了半条街。他瞥向康罗伊,刚才有个老船工拉着我的袖子说,康先生不是蓝眼睛的洋鬼子,是穿马褂的自己人
康罗伊的目光落在陈蓉和怀里的檀木匣上——那是他让苏六连夜伪造的九阴祭骨模型,内藏的干扰器正发出只有差分机才能捕捉的波频。东陵的船该到了。他说,陈会长,劳烦您派艘快船,把这匣子送进守陵营。
陈蓉和的手指在匣盖上按出白印:您确定?
那地宫的守陵人......
他们要的是骨头,不是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