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河的雾裹着铁锈味漫过滑铁卢桥栏时,康罗伊的指尖正压在《泰晤士报》头版阿尔伯特亲王突发神经衰弱的铅字上。
风掀起报纸边角,将暂离公务四个字卷到河面,与漂过的煤渣一起沉进灰雾里。
他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议会大厦尖顶,喉结动了动——神经衰弱?
阿尔伯特去年还在水晶宫的穹顶下亲自调试蒸汽引擎,如今突然得连朝政都管不得,这戏码倒像是为某道流放令清场。
怀表链在掌心硌出红印。
那是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老物件,刻着康罗伊家族纹章的镀金表壳上还留着老人指节的温度。
但此刻他捏着表链的手稳得像块冷铁,直到一声,表盖弹开,露出夹层里半张被咖啡渍浸透的纸条——三天前北京传来的密报残页,流放令由斯塔瑞克...王室默许的字迹晕成模糊的团。
该沉的,总要沉下去。他对着河面低语,松开手。
镀金怀表坠着水纹消失的瞬间,远处传来渡轮的汽笛,惊起一群寒鸦。
康罗伊裹紧黑呢大衣转身,早候在桥边的黑色马车恰好放下踏板,车轮碾过湿滑的石板路,带起一片碎冰。
车厢里,汤姆·哈里森的清洁工制服还沾着木屑味——显然刚从白金汉宫的垃圾通道钻出来。
年轻人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康罗伊先竖起食指:说重点。
沃森探长昨夜绕着白金汉宫东翼走了三圈,汤姆压低声音,靴底蹭着车厢地毯上的泥印,第一圈数岗哨,第二圈记换班间隔,第三圈...在亲王书房外的常青藤下蹲了二十分钟。他从裤袋里摸出个铜哨,这是从他大衣口袋掉出来的,哨口有圣殿骑士团的刻痕。
康罗伊接过铜哨,指腹划过内侧的交叉十字纹。
斯塔瑞克的人连警察厅高级探员都能策反,看来对阿尔伯特的杀招比他预想的更快。
他摸出袖口暗袋里的微型差分机纸带,指尖轻轻划过凸起的齿孔:不是巡查,是踩点。纸带在掌心微微发烫,告诉哈里森小队,从今天起,亲王每顿饮食的剩菜、每天的药渣、每个访客的靴底泥,都要原样封好。他抬眼时,眸子里像淬了冰,我要知道,是谁的手,正往他的汤里撒毒粉。
梅费尔区的扑克沙龙飘着霉味和劣质雪茄烟。
玛丽·布莱克伍德的缎面手套已经磨破了指尖,攥着最后一枚金币的手在发抖。
左边打手的刀背正敲着她腕骨,右边那个嚼着薄荷糖,牙缝里漏出威胁:再拖三天,您那间带玫瑰窗的小公寓,就得改姓约翰逊了。
等等。
门轴吱呀声惊得玛丽抬头。
康罗伊站在门口,身后两个穿黑呢大衣的仆从抱着皮质钱箱,箱盖打开的瞬间,英镑特有的油墨味混着檀香涌进沙龙。
他走到桌前,将一叠钞票推到玛丽手边:布莱克伍德夫人,我买您的债务,也买您过去三个月传给斯塔瑞克的所有情报。
玛丽的睫毛颤了颤。
她见过这个从中国回来的康罗伊男爵之子,在社交季的舞会上总端着杯雪利酒站在阴影里,此刻他眼里却燃着某种让她心悸的光。您疯了?她扯出个冷笑,金币在掌心沁出冷汗,斯塔瑞克的人会剥了我的皮。
您丈夫的军饷,康罗伊从内袋抽出份泛黄的文件,推到她面前,克里米亚战役时,第12龙骑兵团应发三个月军饷,实际只到账十七英镑。
签批人是陆军补给委员会主席——劳福德·斯塔瑞克。他指节敲了敲文件上的红蜡印,您以为他为什么总让您盯着外交部?
因为他怕有人翻出二十七个像您丈夫这样的名字,堆成压垮他的山。
玛丽的指尖触到文件边缘。
那是她丈夫的签名,最后一次领饷时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应该是重伤后握不稳笔。
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有个穿灰大衣的男人在墓地徘徊,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康罗伊的人。您想要什么?她声音发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