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差分机的齿轮开始转动,七次迭代的图纸像活物般舒展,最后一页却突然变成了扳手,精准地插进钟舌的裂缝。
原来如此。罗莎琳德的指尖抚过投影里的扳手,不是拼接,是打断。她抓起铜镇纸砸向酒桶,清水奔涌而出时,水面浮出半枚生锈的钥匙——那是康罗伊出生时,她埋在酒窖的平安锁。
立刻摹刻铜板!她扯下颈间的珍珠项链砸在桌上,用最快的信鸽送往加尔各答,附言:教他如何断,而非如何接。
加尔各答的季风裹着咸湿的水汽钻进埃默里的阁楼。
他撕开信筒上的蜡封,拓片上的扳手图案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好极了。他舔了舔铅笔尖,开始在羊皮卷上重绘——把差分机的齿轮改成古凯尔特纹饰,扳手的握柄加了三枚星芒状铆钉,斯塔瑞克那老东西,最信这些神神叨叨的古物。
他把羊皮卷塞进圣殿骑士团后勤车队的文献包时,故意让边角露出半枚圣乔治十字徽章。
果然,当夜十一点,文献包被送进斯塔瑞克的指挥帐。
技术执事翻开羊皮卷时,眼镜片上闪过狂喜:大人!
这是钟舌支架的调整图!
斯塔瑞克的银戒敲了敲羊皮卷:确定?
绝对!执事的手指划过扳手位置,按这个角度校准,能量流动会更稳定!
康罗伊不知道,此刻地球另一端的钟舌支架正在被调整——原本指向正午的刻度,此刻微微偏了三度。
更不知道,这三度偏差会让合体仪式推迟整整十二小时。
他只知道,怀里的轮值表还带着克里斯的体温,而冰井通道的风,已经裹着黎明前的寒气钻了进来。
牛津大学的晨钟响起时,艾莉诺·格雷站在图书馆顶楼。
她捧着一本《盎格鲁-撒克逊民间歌谣集》,书页间夹着张皱巴巴的纸——是伦敦卖花女塞在她花束里的《十英里之歌》简谱。
简谱背面有行小字:声音会记住所有未唱完的歌。
她望着远处的教堂尖顶,突然听见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哼唱——像很多人在同时开口,又像只有一个人,用千万种不同的嗓音,在唱同一首歌。
牛津大学考古馆的彩绘玻璃在午后三点折射出琥珀色光斑,艾莉诺·格雷的解说声混着松香与羊皮纸的气息,在展柜间流淌。
她站在《铁轨上的弥赛亚》手稿前,指尖掠过手稿边缘的炭笔批注——那是康罗伊用差分机复刻的工人笔记,墨迹里还留着当年蒸汽的潮湿。诸位请看,她提高音量,玻璃展柜外的记者们纷纷举起镁光灯,这份1847年的机车日志,记录着司炉工约翰·霍奇在摄氏八十度的锅炉间哼唱《十英里之歌》的细节。
他写蒸汽会记住我们的喉咙,而今天——她转身指向另一侧展柜,阿沅口述笔记的复制品正泛着绢帛的柔润光泽,来自东方的守夜人告诉我们,真正的技术不是齿轮咬合的轰鸣,而是...
而是倾听。人群中突然有人接话。
艾莉诺循声望去,是个穿粗布工装的老矿工,眉骨处有道月牙形疤痕,像被矿灯砸过的痕迹。
他的靴底沾着煤渣,在打蜡的木地板上蹭出浅灰的印子。
记者们的镁光灯转向他时,他慌忙后退半步,却又固执地抬起下巴:俺在威尔士矿坑打了四十年石头,知道啥叫——煤层裂缝里的滴水声,能救整班人的命;矿车轴轮的异响,比监工的皮鞭更响。
艾莉诺的手指在展柜边缘轻轻收紧。
她注意到老矿工的目光正落在《十英里之歌》乐谱上,那页纸的仍有光三字被康罗伊用金粉描过,此刻在老矿工颤抖的指尖下泛着微光。俺闺女死在去年透水事故,他的喉结滚动着,声音突然哽住,她最后喊的不是,是妈,把窗台上的歌本拿来展厅里响起抽气声,《泰晤士报》的记者迅速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笔尖几乎戳破纸张。
闭馆铃响起时,老矿工的手指仍停在仍有光上方半寸处,像在触摸某种看得见的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