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太极殿。
寅时刚过,紫辰宫深邃的殿宇轮廓尚浸泡在黎明前最浓稠的墨蓝底色里。
然而,沉寂只属于殿外。
朝堂之中,百官鹄立,玉笏垂悬,空气却绷得比殿外更紧更冷。
如同暴风雨降临前死寂的海面,积蓄着无形却足以摧垮堤岸的能量。
女帝沐婉晴端坐蟠龙御座,玄色十二章纹冕服仿佛吸纳了所有光线,衬得她面容在十二旒珠之后更显肃杀幽深。
阶下侍立的王德海,此刻成了死寂大殿中唯一的声响来源——
他展开圣旨卷轴的细微窸窣,在静谧中清晰可闻,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王德海略显尖细的嗓音陡然拔高,念出第一句时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砸在冰冷的金砖上:
“……为拔寒微,以靖国本,特谕:今岁二月十五,于金陵、西安、襄阳三处行辕,另开江北恩科大比!取通达实务、品性端方、能为地方造福之才,暂录百余人……”江北二字被王德海念得尤为清晰洪亮。
“轰——!”
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
原本死寂的朝堂瞬间炸开滔天巨浪。
“陛下!万万不可啊!”一声凄厉到几乎变调的嘶吼,礼部尚书谢文远第一个冲出班列。
他脸色煞白,手持玉笏几乎要戳破自己的额角,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控诉。
“秋闱刚过,春闱未至,此乃私开科场,扰乱天地纲常。我大周三载一试,取士有典,安邦有法。”
“此例一开,科名岂不遍地开花,贻害无穷?礼法何在?祖宗制度何在?天下士子之心岂能安稳啊陛下!”
他身体剧烈颤抖,目光却死死剜向丹陛之上,几近咆哮。
“臣附议!”
户部尚书吕存忠紧跟着踏出一步,声音洪钟般震响,带着精于盘算的“据理力争”,“科举乃国本大事。
耗费钱粮以巨万计!。
爵令已动用巨额国帑,开垦令犹在填无底之洞。如今竟贸然增设三大考场?
仓廪尚不敷军用民生,何来余力支应此等虚耗?
江南漕粮已因开垦令流民乱而阻滞,此刻再添科举大摊,岂非雪上加霜?
户部实在……无能为力啊陛下!”
他痛心疾首地捶胸顿足,句句钱粮,国本,字字诛心。
“陛下圣明。”
吏部侍郎顾明远的声音又尖又冷,如同毒蛇吐信般插了进来。
“江北贫瘠之地,教化浅薄,有何人才可言?仓促另辟考场,所录必是粗鄙庸碌、滥竽充数之辈。”
“此百人之选,岂堪治国安邦?若真有贤能,待三年后春闱大比一道遴选便是”
“何必急此一时,徒增天下笑柄,更令江南才俊心寒齿冷啊!”
他目光如钩,扫过班列中神情各异、但明显被鼓动起的江南官员,煽风点火之意昭然若揭。
工部尚书柳知义虽未立即出声,但脸色铁青,身体微微前倾,唇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
他身旁几位江南派系的御史、给事中早已按捺不住,纷纷出列附议,七嘴八舌,整个大殿如同被捅穿的马蜂窝:
“私开科场,动摇国本!”
“徒耗钱粮,穷兵黩武!”
“江北哪有人才!纯粹胡闹!”
“乱了!全乱了!祖宗之法,毁于一旦!”
声浪嘈杂,带着江南士林长久以来高高在上的傲慢与恐慌被触及后的疯狂反扑,直扑丹陛。
沐婉晴端坐不动,冕旒下的眼眸冷冽如冰封的湖面,倒映着下方群魔乱舞般的面孔。
江南五姓在朝廷的爪牙,已亮出獠牙。
就在这鼎沸的声浪几乎要掀翻蟠龙殿顶之时——
“哼!”
一声极其短促、冰冷、更带着浓浓嘲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