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罐雷的轰鸣声渐次平息,突厥大营却无法重归宁静。
黎明的野狼原,凉风卷着硝烟和血腥气,掠过连绵的突厥营帐。
七万多前锋大军驻扎的营地,此刻人声鼎沸,却并非备战的热烈,而是劫后余生的混乱与恐慌。
阿史德啜铁青着脸,在中军大帐前来回踱步。
这位突厥前锋主帅的皮甲上还沾着尘土,眼中布满血丝,仿佛苍老了十岁。
耳边不时传来伤兵的哀嚎和战马受惊的嘶鸣,每一声都像鞭子抽打在他心上。
“清点完毕了吗?”他声音沙哑,问的是刚刚赶来的副将。
“禀……禀报啜罗(突厥官职称呼),”副将嘴唇干裂,脸上还有烟熏的黑灰。
“初步清点,直接死于爆炸和火烧的弟兄约……约八百余人,伤者逾两千。但……但更麻烦的是……”
“说!”阿史德啜低吼。
“是战马。”副将脸上露出痛惜之色,“马厩区挨了好几颗会爆炸的铁罐子,惊了马群,炸营了。”
“踩死踏伤不少弟兄,还有至少三千多匹战马受惊跑散了,天黑夜暗,根本追不回来?”
阿史德啜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指节瞬间红肿。
战马是突厥骑兵的命根子,失去坐骑的骑兵,在这草原上如同断腿的狼。
这损失,远比人员伤亡更让他心痛。
营地里,混乱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勉强被各级头人弹压下去。
士兵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惊魂未定地议论着刚才那噩梦般的经历。
“那到底是什么妖法?隔着百多步飞过来,落地就炸,火光冲天!”
一个年轻士兵声音还在发抖,他刚才亲眼看见旁边帐篷里的同袍被飞溅的铁片削掉了半个脑袋。
“不是妖法,听说是南边周军的新式火器,叫……叫什么雷。”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兵啐了一口。
“妈的,以前跟他们打,最多是弓箭弩箭,拼的是刀快马疾,现在倒好,面都没照上,就先挨了一顿天雷轰顶。”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营中蔓延。许多士兵不敢回帐篷休息,生怕下一波攻击不知何时又会从天而降。
他们宁愿抱着兵器,围坐在篝火旁,瞪大眼睛警惕地注视着的营地外围。
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一片骚动和惊呼。
军心士气,已然跌至冰点。
这支原本士气高昂、意图一举叩开雁门关的先锋劲旅,此刻更像是一群受了惊吓的羊群。
军医和萨满巫师忙得脚不沾地,伤兵的帐篷里挤满了人。
痛苦的呻吟和草药、鲜血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后勤官愁眉苦脸地清点着被烧毁的粮草和物资,这场袭击不仅造成了直接损失,更严重的是打乱了整个大军的节奏和秩序。
天色已经大亮,但阿史德啜的心情却比夜色更沉。
几位重要的部族首领齐聚他的大帐,个个面色凝重。
“啜罗,弟兄们又累又怕,一夜没合眼,今天还怎么行军打仗?”一位脾气火爆的首领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不满。
“这雁门关的周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狡诈难缠了?”
另一位心思缜密的首领补充道:“关键是,我们到现在还没摸清敌人的虚实。昨夜袭扰的周军到底有多少人?”
“他们那种能扔出一百多步的爆炸物还有多少?如果他们大军趁我们疲惫来袭,该如何应对?”
阿史德啜沉默着,这些问题也正是他心中最大的忧虑。
他原本的计划是快速推进,兵临雁门关下,给守军施加巨大压力。
可现在,出师未捷,先遭重创,士气已泄。
“传令下去,”阿史德啜终于开口,声音疲惫,“今日全军在野狼原休整,不得妄动。加派三倍斥候,向外放出五十里,严密监视雁门关方向一切动静,尤其是周军骑兵的动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