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雁门关尚有二百余里的广袤原野上,一支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军队,正如同缓慢移动的黑色潮水,向着南方蔓延。
这便是突厥之主,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顿亲率的近四十万主力大军。
旌旗蔽空,刀枪如林,人马喧嚣之声响彻云霄,沉重的脚步声与马蹄声混合在一起,让大地都为之微微颤抖。
无数骑兵、步兵、辎重车队连绵不绝,队伍的前锋已至地平线尽头。
而后队仍隐没在远方的尘烟之中,其军容之盛,气势之雄足以令任何对手心生绝望。
在这支浩荡大军的中央,最为醒目的,便是那座由五十名健硕奴隶稳稳抬着巨大而华丽的木质露台。
露台四周装饰着代表突厥王权的金色狼头徽记和飘扬的彩色旌旗,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型宫殿。
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顿,便高踞于露台中央铺着完整白虎皮的宝座之上。
年约六旬,身材魁梧雄壮,面容粗犷,颧骨高耸,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闪烁着锐利而充满野心的光芒。
身披一件由金线绣着繁复狼纹的黑色大氅,内衬精良锁甲,仅仅只是坐在那里,便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煞气自然流露。
他俯瞰着下方如同蚁群般行进的无尽军队,心中豪情万丈。
仿佛已经看到了雁门关在他的铁蹄下颤抖,看到了富庶的中原大地向他敞开怀抱。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中军略显沉闷的行进节奏。
一名风尘仆仆、背上插着字根代表最紧急军情的黑色旗帜的传信兵。
不顾一切地鞭打着口吐白沫的战马,朝着露台方向疯狂冲刺而来,嘶声力竭地高喊:
“紧急军情!雁门关前锋大营急报?”
“让开。紧急军情!”
沿途的士兵纷纷惊慌地让开道路,所有人都从这传信兵近乎癫狂的状态中,感受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露台之上的伊利可汗微微皱起了浓眉,抬了抬手。
身旁侍立的掌旗官立刻挥动旗帜,庞大的露台缓缓停了下来,稳稳落地。
那传信兵冲到露台近前,几乎是滚下马,因为脱力和激动,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从贴身的牛皮护胸中取出一封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信件。
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疲惫:
“可汗。前锋大营……八百里加急!”
一名侍立在露台下的金狼卫亲兵迅速上前,接过那封沉甸甸仿佛带着血火气息的信件。
然后敏捷地攀上露台,单膝跪地,将信件呈送到伊利可汗面前。
伊利可汗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伸出带着玉扳指的大手,接过信件,撕开了用特殊狼血漆封口的火漆。
展开由阿史德啜亲笔书写的羊皮纸信笺,他开始阅读。
起初他的脸色还只是有些凝重,但随着目光逐行扫过那些描述夜袭、爆炸、弩箭风暴、骑兵惨败的文字,他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发白的浓眉紧紧锁死,眼中的锐利光芒逐渐被震惊、难以置信所取代,进而酝酿起一场可怕的风暴。
信上详细描述了周军那种前所未见会爆炸的巨型弩箭和密集如雨的连发弩阵。
描述了完颜兀术率领的一万精锐如何在五百步外就被打得七零八落。
描述了两翼包抄如何在那恐怖的弩箭风暴下撞得头破血流。
描述了整整八万前锋大军,在一夜之间竟然只剩下了不足四万残兵败将。
粮草断绝,军心崩溃,被迫杀马充饥,困守桑干河北岸,危在旦夕。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进伊利可汗的心脏。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骄傲之上。
八万大军,那是他突厥汗国南下的先锋,是百战余生的精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