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大亮,驱散了最后一缕夜色,也清晰地映照出桑干河南岸一片狼藉的景象。
焚烧后的周军营垒兀自冒着缕缕青烟,焦黑的木料与残破的旗帜散落一地。
被刻意挖掘破坏的道路坑洼不平,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顿驻马于这片昨日还遥不可及、今日却已踏在脚下的土地。
他深陷的眼窝中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这片空寂的战场。
心中并无多少踏足南岸的喜悦,反而被一层厚重的疑云所笼罩。
周军撤得太干净,太彻底了。
这绝非溃败,更像是一次井然有序的战略转移。
那个用兵如鬼、诡计多端的苏晨,还有老成持重的韩震山,他们究竟在谋划什么?
这主动放弃经营多日的坚固防线,退回那座雄关的背后,是力有不逮,还是请君入瓮?
“大可汗!”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薛延陀的北汗王夷北驱马靠近。
他那张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疑虑,“周军……这就跑了?他们之前抵抗得如此激烈,弩箭如雨,爆炸惊天动地,怎么一夜之间,就放弃这桑干河天险,缩回雁门关了?这……未免太过蹊跷!”
他的话音未落,吐谷浑的西汗王土谷浑溪也捋着山羊胡凑了过来,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是啊,大可汗。事出反常必有妖。周军此举,不像败退,倒像是主动后撤。他们会不会是故意示弱,引我们深入,然后在雁门关下布置了更厉害的陷阱?或者……他们另有奇兵,想断我归路?”
说话间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了北方,那里是突厥广袤的后方。
女真的东汗王铁木图虽然没说话,但那紧锁的眉头和闷声不响的态度,也明显地表露了他的担忧。
接连的惨重损失,早已让这些依附于突厥的汗王们心生退意,只想保存实力。
伊利可汗听着这些质疑,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何尝没有这些疑虑?
但身为三十万大军的最高统帅,他绝不能在下属和附庸面前表现出丝毫的动摇。
必须给这次撤退一个合理的、并且有利于己方的解释,才能维系军心,推动战事继续。
“哼!” 伊利可汗冷哼一声,瞬间压下了几位汗王的窃窃私语,“蹊跷?陷阱?你们是被周军吓破胆了吗?”
他猛地扬起马鞭,指向那些尚未完全熄灭的余烬和被遗弃的防御工事,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自信:“这就是证据!周军已是强弩之末!”
他环视众人,目光尤其在三位汗王脸上停留片刻,语气笃定地分析道。
“你们想想,连日激战,周军倚仗的无非是那犀利的弩箭和会爆炸的妖器”
“但再多的弩箭,也有射尽之时!再厉害的炸弹,也有用光之日”
“野狼原数日血战,他们倾泻了多少箭矢?动用了多少炸弹?恐怕早已将库存消耗一空!”
让这个推断深入人心,然后继续说道:“没有弩箭,没有炸弹,他们拿什么来守这无险可凭的桑干河南岸?”
“难道要靠血肉之躯,来硬抗我突厥狼骑的铁蹄吗?韩震山不是傻子,那个苏晨再狡猾,没有利器,也只能变成没牙的老虎。”
“撤退,退回雁门关,凭借坚城防御,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这是力竭,而非诡计!”
这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也符合多数突厥将领对周军倚仗器械的认知。
几位原本心生疑虑的将领,眼神中的困惑似乎消散了一些。
伊利可汗趁热打铁,声音变得激昂起来,充满了煽动性:“狼神的子孙们!周军的利器已尽。他们的勇气已失!现在正是我们一鼓作气,踏平雁门关,雪洗前耻,攫取无数财富和奴隶的大好时机”
“难道我们要因为这无端的猜疑,就止步于此,让煮熟的鸭子飞走吗?”
“不能!”
“踏平雁门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