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亡命奔逃,耗尽了伊利可汗最后一丝气力,也几乎碾碎了他作为草原霸主的全部尊严。
身后的尘烟似乎不再那么浓密,那催命般的周军号角声,也终于在某个时刻彻底消失在了风中。
派出的斥候带回了一个让他几乎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消息。
周军停止追击了。他们已经掉头,返回了那座如同噩梦般的雁门关。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野火般瞬间席卷了伊利可汗疲惫不堪的身心。
他勒住战马,回头望向东方,那里只剩下苍茫的地平线。
“长生天庇佑。长生天庇佑啊!” 他几乎要仰天长啸,紧绷了数日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一阵眩晕般的虚脱。
周军退了。他活下来了。他阿史那土顿,命不该绝?
然而这份欣喜仅仅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更深刻、更刺骨的痛苦与仇恨所取代。
雁门关!那座该死的关城!韩震山!苏晨!还有……他目光扫过身边稀稀拉拉、人人带伤、眼神麻木的王庭残部,心头如同被毒蛇啃噬。
出征时三十五万本部精锐,如今安在?
阿史德啜,他忠诚的老兄弟,为了掩护他撤退,此刻恐怕已经……
还有他的三个儿子,多滚、顿多、滚也,他们年轻的脸庞,勇武的身姿,如今都化作了关墙下冰冷的尸体,再也回不到草原了。
巨大的损失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而这一切的根源,在他偏执的脑海里,无比清晰地指向了那三个始终跟随在他左右,此刻看起来同样狼狈,却明显保存了更多实力的汗王!
“都是因为他们。薛延陀!吐谷浑!女真!” 伊利可汗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脸部肌肉因极致的怨恨而扭曲。
“若不是他们贪生怕死,保存实力,在攻城时不肯用命,本王何至于在雁门关下蹉跎如此之久?何至于被周军抓住破绽,前后夹击?阿史德啜不会死!我的儿子们也不会死!二十几万王庭勇士更不会白白葬送!”
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迹。他看着前方那三位汗王的身影?
眼神阴鸷得如同即将扑食的饿狼。‘等着吧!等回到王庭,等本王重整旗鼓。第一件事,就是要将你们这三条老狗,连皮带骨,彻底吞并。用你们三部的血肉和草场,来祭奠我儿郎的亡魂。本王发誓。’
伊利可汗强行压下立刻发作的冲动,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当前最重要的,是尽快返回草原,稳住局势。
就在这时,前方探路的吐谷浑骑兵回报:“可汗,前方即将进入黑石谷地界,穿过山谷,再往北不远,就能彻底摆脱周境,进入我吐谷浑的领地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凑过来的土谷浑溪,后者脸上堆着惯有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大可汗,过了黑石谷就安全了。谷内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就算周军反悔追来,我们也能凭借地势抵挡一阵。”
伊利可汗不疑有他,或者说连续的打击和逃亡已经让他失去了往日的敏锐。
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传令,加速通过黑石谷。”
就在大军开始转向,朝着那两座如同巨兽獠牙般矗立的黑色山崖之间的谷口行进时。
三位汗王极其自然地稍稍落后,聚集在了一起。
夷北目光扫过前方伊利可汗的背影,声音低沉而急促:“还有半个时辰,大军前锋就将完全进入黑石谷。时机将至,各部都准备好了吗?”
铁木真脸上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摩拳擦掌,低吼道:“早就准备好了,儿郎们的刀都磨快了。就等着摔杯为号……不,是听号角为令。老子定要亲手抓住阿史那土顿,问问他,还傲不傲!”
土谷浑溪那张圆胖脸上此刻不见丝毫谄媚,只有精明的算计和一丝紧张。
他小眼睛眯着,快速说道:“我的一万人马就埋伏在黑石谷中段最狭窄处,那里乱石林立,最适合突然杀出,截断队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