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见顾安东掏出小本本,眼神倏地亮了。她在这柳岔村活了半辈子,肚子里这些辨认山货的土方子,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正儿八经地当学问记下来!这让她顿觉脸上有光,那股子好为人师的劲儿彻底被激发了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带着山里人特有的笃定,讲解得更起劲了。她不再仅仅指点眼前这几朵,而是拉着顾安东,用棍子拨拉着四周,开始了系统的“现场教学”。
“先说这地界儿(环境)!”
王婶的棍子点着脚下的腐殖土:
“蘑菇这玩意儿,挑地方!你们看这块坡地,背着风,向阳,但又不能直晒,树荫疏疏拉拉的,最好!地得是这种黑褐色的腐殖土,捏一把松松软软,带着潮气,但不能是水洼子。烂树叶子厚实,说明地肥!”
她走到一棵粗壮的柞树下,用脚踢开树根旁的落叶,露出几簇肥厚的棕灰色蘑菇:
“瞧见没?像这种‘榛蘑’,就爱长在柞树、椴树这类硬木的树根边上,跟树根共生哩!离了这树,它长不好!你记下,找榛蘑,先找老柞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接着,她又指向不远处一片松林:
“那边松树底下,爱长‘松树伞’(松茸),颜色红褐,伞盖像个小伞,柄儿粗壮。松林底下土偏酸,它就喜欢那味儿!”
“再看这长相(形状)!”
王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朵她刚才指认的无毒灰蘑,
“好蘑菇,长得都规规矩矩。你看这伞盖,圆乎,厚实,摸着肉头(有弹性)。底下这菌褶,齐齐整整,颜色也干净。再看这菌柄,生在正中间,不歪不斜。”
说完,她立刻用棍子嫌弃地拨开旁边一朵颜色艳丽、菌盖扭曲的毒蘑菇:
“坏东西就爱作妖!你看它,长得张牙舞爪,菌盖不平整,菌褶乱七八糟,有的还带个‘裙子’(菌环)!丑得很!”
“三看这穿戴(颜色)!” 王婶总结着山里人代代相传的顺口溜,
“‘颜色越艳,阎王越念’!记住喽!大红、大绿、大黄、亮紫,还有那种白得吓人、一点杂色没有的,多半不是好东西!咱能吃的,大多是灰的、褐的、棕的、土黄色的,不扎眼,老老实实跟土一个色儿!”
她特意强调:
“也有例外,像那‘鸡蛋黄蘑’,颜色鲜黄,但那是咱这儿有名的好蘑菇!可这例外少,你们刚开始学,就记死理儿,别碰那些花里胡哨的!”
“最后凑近了闻闻这味儿!”
王婶把手中的灰蘑凑到顾安东鼻尖,
“闻见没?一股子清香味,带着点树木和泥土的味儿,好闻!你再闻闻那个……”
她指指那朵毒蘑菇(当然没让他真闻),
“有些坏蘑菇闻着有股怪味,辛辣、酸臭,或者有股子杏仁苦味儿,那指定不行!”
她看着顾安东笔下如飞,满意地点点头,又补充道:
“还有啊,采蘑菇手法也有讲究。别硬薅!得用手指捏住菌柄根部,轻轻一旋,就下来了。这样不伤下面的菌丝,明年这儿还能长!用刀切也行,留个根。”
顾安东一边飞速记录,一边在心里暗暗惊叹。这些看似朴素的土办法,其实蕴含着极强的实用逻辑和观察智慧,是千百年来生活经验的结晶。他不仅记下蘑菇特征,还把王婶提到的树种、土壤环境也一一标注。
王婶看着这群年轻人求知若渴的眼神,尤其是顾安东那严谨的架势,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恨不得把压箱底的知识都倒出来。
旁边的知青们都看呆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学术”地来学采蘑菇。张晨明挠挠头,觉得顾安东这认真劲儿有点夸张;林招娣则若有所思,觉得这方法确实牢靠;连一向不合群的韩瑜,也忍不住悄悄往前凑了凑,竖起了耳朵;胡方琼看着顾安东埋头记录的样子,再看看王婶那毫不掩饰的赞赏目光,心里第一次对“知识”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