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我的书完成了!你看,这是终稿!我要把它送给……送给……”
他的声音突然卡壳了,高举着书稿的手臂僵在半空。他脸上的兴奋凝固,然后慢慢转变为一种极致的茫然和困惑。他低头,看着精装书扉页上,那行他亲手写下的、墨迹未干的漂亮钢笔字:
“献给吾爱,婉。”
“婉……?”秦教授眉头紧紧皱起,像是在脑海中拼命搜索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信息,“婉……是谁?我为什么要写这句话?我……我是要送给谁来着?”
他抬起头,求助般地看向墨守,又茫然地看了看林序,脸上是一片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空白。那是一种彻底的“无”,比悲伤、比痛苦,更令人心寒。
“我……我怎么想不起来了……”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忘了呢……”
林序看着老人脸上那片记忆被连根拔起后留下的、赤裸裸的荒芜,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终于切肤地理解了墨守那句话的含义。
彻底的割舍,便是从未拥有。
秦教授最终抱着他那本完成了的、却不知该献给谁的毕生心血,带着满腹的、永远无法得到解答的疑惑,踉踉跄跄地再次离开了。那本著作成为了他学术生命的丰碑,却也成了他情感世界的一座无名墓碑。
当铺内重归死寂。
林序缓缓坐回圆凳上,手指冰凉。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背包,隔着帆布,感受着里面笔记本的轮廓。
他没有将它拿出来。
他只是抬起头,望向格架上那个封存着“秦文渊与苏婉”的、流光溢彩的立方体。它在那里安静地旋转,美丽而悲伤,像一个被封存的、无人再知晓的宇宙。
而在这个宇宙之外,那个与之唯一相关的生命,已然永堕忘川。
墨守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仿佛看穿了他的思绪:
“在这里,你很快就会习惯。”
“习惯……什么?”林序的声音有些沙哑。
“习惯……”墨守的视线扫过那万千光点,语气平淡如叙述真理,
“生命的重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