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刺骨。
元玄曜孤身一骑,在旷野上疾驰。
灞桥的血腥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赫连虎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宇文皇后那句无声的“承稷”,独孤信那悲愤的眼神……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
像无数把利刃,试图割裂他刚刚建立的冷酷意志。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他知道,一旦心软,一旦为任何一个棋子的命运而动容,他将万劫不复。
从长安杀出来的那一刻起,那个会为亲情、为信任而动摇的“石玄曜”就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只有元玄曜——一个为了复兴元氏,可以利用一切、牺牲一切的枭主,一个没有感情的复仇机器。
然而,当彻骨的寒风夹杂着血腥味灌入肺腑,当体内寒毒如附骨之蛆般啃噬着他的意志时,在这条通往无尽黑暗的逃亡之路上,一股无法抑制的孤寂感还是从他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从未感到如此孤独,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人,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前行。
他从怀中,珍而重之地摸出一枚小小的、用锦缎包裹的香囊。
那是林妙音在佛窟外分别时,塞进他手中的。
他深吸一口气,那香囊里散发出的,并非寻常的香料,而是一种混合了艾草和血竭的淡淡药香。
那是林妙音身上独有的味道,带着一丝清冷,一丝坚韧,是他在此刻最需要的慰藉。
打开香囊,里面并非香料,而是一枚用血玉雕琢的、小小的“平安扣”。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冰凉而温润的玉石,那玉石的温润仿佛能抵消玄鸟血佩带来的刺骨寒意。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林妙音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以及两人在佛窟外,那个带着血与火气息的、诀别般的吻。
“你是我的眼睛,也是我唯一的解药。”
“若邺城乱,我将……无家可归。”
他将自己最脆弱的软肋,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了她。
他知道,邺城那座金玉其外的侯府,实则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那里的危险,比此刻他身处的荒野更阴毒,是看不见的刀光、听不见的毒药,是人心的鬼蜮。
王肃的阴沉,崔亮的刚正,高洋的猜忌……每一重,都是能将他置于死地的杀局。
而她,林妙音,这个精通毒理和星象的女子,将独自一人,在那座权力的漩涡中,为他守住唯一的根,守住他心底最后一片未被鲜血浸染的净土。
“妙音……”
元玄曜低声呢喃,将那枚平安扣紧紧攥在掌心,玉石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
那份刻骨的痛楚,与平安扣带来的微弱温暖交织,竟奇迹般地压制住了他体内翻腾的毒火,让那股侵蚀的寒意暂时偃旗息鼓。
他知道,他此刻的孤独,与林妙音在邺城的孤独,并无不同。
他们是两座孤城。
一座在西境的荒野上,承受着酷寒的追杀和血脉的诅咒。
一座在东边的帝都中,面对着人心的鬼蜮和权力的倾轧。
他在明,是吸引天下火力的靶子,要在刀山火海中,杀出一条血路,去平城取回那件镇国之器。
她在暗,是潜伏在权力心脏的匕首,要在一片虚假的繁华与歌舞升平中,为他布下天罗地网,看穿人心鬼蜮。
“我为你守住侯府,为你守住中枢。但你需答应我,无论何时,以性命为重。”
她的嘱托,言犹在耳,字字如烙,刻在他心头。
元玄曜深吸一口气,将香囊重新贴身藏好,紧贴着胸口。
那里面,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独有的、混合着草药清香与少女体香的气息,成为他在这条九死一生的道路上,唯一的慰藉与力量源泉。
他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北方——平城。
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所有的痛苦、愤怒、迷茫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足以冻结万物的、绝对的冰冷与杀意,以及对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