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帐之内,浓烈的虎骨膏药香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凝结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
炉火轻微噼啪,偶尔迸溅出的火星,在元玄曜紧闭的双眼上跳跃。
那张曾经因为旧毒复发而惨白如金纸的脸,此刻在赤阳丹的磅礴药力与林妙音刮骨疗毒的施为下,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但依旧残留着一种病态的透明,如同被过度淬火的精钢,薄而易碎,却也锋利得足以割裂人心。
然而,比身体的痛苦更剧烈的,是灵魂深处的淬炼。
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与决绝,在鬼面将军的诛心之言后,被新的血肉撕裂感,再次刻骨铭心地烙印。
他的身体虽然开始回暖,但心底却如同被冰封了千年的玄冰寒潭,再无一丝波澜,只有沉重的回音在颅内轰鸣,回荡着那句诛心之语。
他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反复回放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鬼面将军那与养母郝兰若如出一辙的明光铠。
那快到极致、霸道绝伦的刀法。
以及那句如同万年寒冰锥刺入心脏的嘶吼——“齐景略的孽种,还我兄弟命来!”
王靖宇!
那个在怀朔镇城墙上指着北斗七星教他认字的亲近“王叔叔”!
元玄曜清晰地记得,王靖宇在篝火旁,曾用他那双大手,笨拙地给他烤过一只焦黑的野兔,那野兔的焦香与他爽朗的笑声,是童年少数不带硝烟的温暖。
笑着说:“玄曜,等你长大了,王叔给你打一把世上最锋利的战刀!”
“不……不可能……”
元玄曜的指尖猛地蜷缩,在被褥上抓出了深深的褶皱,仿佛要将所有过去的美好与痛苦,都揉碎在掌心。
他想起了兄长齐景略,那个在所有人口中都是“叛徒”的影子。
他曾为兄长的背叛而愤怒,为兄长的遭遇而痛苦。
但此刻,他终于明白,兄长并非简单的背叛。
而是为了那所谓的“大义”,亲手用王靖宇最信任的鲜血,将那份纯粹的忠诚,活生生地炼化成了一把冰冷的刀。
为他铺就了一条通往王座的血路。
那份情义,化作了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刺穿了他心中所有的温情与软弱。
【我不是你的孽种,我只是你棋局中,一枚活下来的棋子。】
【从今天起,石玄曜已死。那个会为兄长辩驳、会为王叔叔落泪的少年,已经随着这口毒血,被彻底埋葬。】
元玄曜在内心深处,再次将那份被王靖宇之死和兄长“大义”所激发的冷酷,深深地刻入骨髓。
他将所有关于亲情、友情、忠诚的幻想,都连同那口淤血,一起吐了出去。
那股曾让他痛苦、愤怒、抗拒的真相,此刻却化作一股冷静到极致的寒意,彻底冻结了他心中的迷茫。
他不再为兄长的“大义”感到悲愤,而是感到了彻骨的清醒。
齐景略用王靖宇的命,证明了情感是乱世中最不可靠的东西。
“王靖宇的命,是你的‘大义’。那我的命,从今往后,便是这大魏天下。”
“我将以这天下为棋盘,以万世之局,亲手来终结你未下完的棋。”
一股尖锐的刺痛再次从胸口传来,那是寒月铁残留的刺骨余寒。
元玄曜的眉头下意识地紧紧皱起,如同两把锋利的刀锋交错。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摩挲着胸口那道被刀锋划出的、险些致命的伤痕。
那道伤痕仿佛是新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情感,是乱世中最致命的弱点。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成为那个背负所有罪孽、斩断所有情感的“元玄曜”。
他的眼神中,再无一丝少年人的青涩与迷茫,只剩下如铁铸般的冷酷与决绝。
他猛地用拳头砸向床榻,青石板被砸得发出闷响,震颤着他压抑的胸腔。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胸腔逆冲而上,喉间发出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像一头被困的孤狼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