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黑风终于渐歇,肆虐的火龙卷也化为零星的火苗,舔舐着谷底焦黑的残骸。
断魂谷内,那令人作呕的皮肉烧焦味、焦炭味、血腥气与石英粉末的土腥气混合在一起,凝结成一种属于死亡的、冰冷而沉重的寂静。
南梁最精锐的“金缕衣”三千人,在这场“黑风噬魂”之阵中几乎全军覆没,大部化为焦土血泥。
然而,在一片血肉模糊的骸骨与焦土之中,一抹顽强的黑影,却在几具同样残破的尸体护卫下奇迹般地挣扎着。
那是“金缕衣”统领——青鸟。
她那身明光铠已焦黑扭曲,但其身形仍在颤抖中勉力支撑,如同地狱深处不甘熄灭的最后一簇鬼火,尚未彻底熄灭。
山谷底部,曾经训练有素的刺客们,此刻只剩下一具具血肉模糊的躯体。
他们被锋利的石英沙砾切割得支离破碎,骨骼外露,甲胄扭曲。
他们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泥之中,有些甚至保持着挣扎的姿态,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唯有那几名拼死护卫着青鸟的死士,还在发出微弱的呻吟。
他们的忠诚,在死亡面前显得如此悲壮。
“收割!”
秦雄一声令下,早已用湿布蒙住口鼻的沧海军士卒,如同下山的猛虎冲入了这片修罗场。
他们手持长刀,如同收割麦子的农夫,在谷底开始最后的清理。
刀锋划过,带走那些零星的呻吟,也带走“金缕衣”最后的生机。
每一次刀光闪过,都伴随着一声闷哼,将这片炼狱的惨烈推向极致。
元玄曜静静地站在望楼之上,血色披风在夜风中轻微拂动,猎猎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由石英和血腥混合成的气味,未能让他皱一下眉头。
他嗅到的不是胜利的芬芳,而是宿命的铁锈,在他心底刻下更深的痕迹。
那是一种冰冷而沉重的滋味,如同他血管里流淌的血,早已被这乱世淬炼得毫无温度。
他低头俯视着脚下这片用血肉和碎石铺就的炼狱,心中只有一片虚无的平静。
那些破碎的躯体,那些被绞碎的忠诚与仇恨,在他看来不过是棋盘上清理掉的残渣,不值一提。
他的心,在得知血书秘密的那一刻,就已经冻结成万载寒冰。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胜利的狂喜,而是终结一切的冰冷仪式,一场对过去的彻底埋葬。
埋葬那个曾为亲情、为信任而痛苦挣扎的石玄曜。
然而,当他看到谷底那身焦黑扭曲的明光铠,在零星火光中顽强闪烁时,那冰冷的心湖深处却激起一丝涟漪。
那是养母郝兰若的铠甲,他曾在白登山夜袭时下令活捉其主。
那份未完成的执念,此刻在血腥的谷底再次被点燃。
元玄曜提着斩浪刀,一步一步走下望楼。
他的脚步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如同山岳压顶般的沉重节奏。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谷底所有“金缕衣”刺客的心脏之上,敲响他们的丧钟。
张穆之和秦雄各带一队亲卫,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刀柄紧握:“侯爷,穷寇勿追!那女子武功不弱,困兽犹斗,恐有诈!”
“无妨。”
元玄曜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深冬的寒风。
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越过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黑衣人,最终死死地锁定在了谷底中央。
那个被三两名残存亲卫拼死护在其中、戴着青铜恶鬼面具的身影。
他要亲手终结这一切。
为那些惨死在黑风谷的兄弟。
也为那个在邺城城中,被他亲手斩杀的、名叫乐敏的女子。
平城苏氏,他的姨母……乐敏,乐瑾……
他脑中闪过王肃那张惊恐的脸,闪过那份写着“血色玄鸟”的名册。
若王肃所言为真,那么谷底这个疯狂嘶吼的女人,与他流着相似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