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铭拿起桌上那只崭新的黑色内线电话,指尖在按键上空悬了片刻。
他看着不远处正悠然品茶的钱斌,看着埋头于五彩毛线世界的李红,看着沉浸在音乐节奏里的周凯。这间办公室像一个被精心布置的玻璃罩,里面的人和物都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安逸。而他,就是那个即将拿起锤子,敲碎这层玻璃的人。
他想起了模拟器中那几十条通往失败的路径,那些温和的、圆滑的、符合官场逻辑的尝试,最终都只会让他自己被这团柔软的棉花包裹着,窒息而死。
唯一的生路,是用最粗暴的方式,在这团棉花里点燃一把火。
电话拨通了。
“钱哥,李姐,周凯,请你们三位到我这里来一下。我们开个短会。”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办公室这潭死水,瞬间打破了那份凝固的“和谐”。
正在翻报纸的钱斌,动作顿了一下,扶了扶老花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新来的主任不先敬一圈神、拜一圈码头,反倒要先点卯开会?他放下报纸,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和善的笑容,慢悠悠地站起身,甚至还体贴地把自己那把油光锃亮的紫砂壶也带了过来,放在手边。
李红的鼠标“哒”地停住,她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周凯摘下一只耳机,懒洋洋地抬起头,冲沈铭的方向挑了挑眉,似乎在用眼神询问“有事吗”,但最终还是拖着椅子挪了过来。
扶贫办的四张办公桌,除了那张空着的,其余三人都围坐到了沈铭的办公桌前。办公室里一时间有些安静,气氛微妙。
“叫大家来,主要是想听听各位对咱们扶贫办下一步工作的想法。”沈铭开口了,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他目光转向钱斌,“钱哥,您是咱们办公室的老前辈,经验最丰富。您先说说吧,就拿您一直负责的红星村和石桥村,您看接下来的工作,该怎么开展?”
听到这话,钱斌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原来是请教工作,这是尊重老同志嘛。看来这年轻人,还算懂事。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后仰,摆出了一副传道授业的姿态,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沈主任,你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扶贫工作,千头万绪,但万变不离其宗。一个字,稳!两个字,扎实!切忌冒进,切忌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形式主义。”
他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就拿红星村来说,那个地方,基础薄弱,民风……嗯,比较淳朴。我们前几年的工作重点,主要是思想上的帮扶,要让他们先从根子上认识到,‘懒’是贫穷的根源。这一点,我们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下一步嘛,我看还是要继续巩固成果,多下去走走,跟他们聊聊天,喝喝茶,把思想工作做透,做扎实。至于石桥村,情况好一些,主要问题是交通不便,农产品运不出去。这个问题,我已经多次向上面反映了,需要镇里统筹协调,不是我们一个办公室能解决的嘛。所以,我们还是要继续反映,继续呼吁,不能停。”
一番话说得是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充满了官场老手的智慧。既表明了自己“一直在工作”,又把皮球巧妙地踢了出去。
李红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心里盘算着晚上要给客户的毛衣起多少针。周凯则低着头,手指在桌子底下飞快地滑动,显然是在玩手机。
钱斌说完,满意地看着沈铭,等着他点头称是,然后这个会就可以皆大欢喜地结束了。
然而,沈铭没有点头。他甚至没有看钱斌,而是低头翻开了桌上的一份文件,那是一份落满了灰尘的旧档案,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来的。
“钱哥。”沈铭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让钱斌莫名地感到一丝寒意,“你说红星村的工作重点是思想帮扶,并且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可根据2021年第三季度的扶贫档案记录,你去红星村走访的时间,是7月2号下午,停留时间一个半小时,走访对象是村支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