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正地坐着,目光平静地看着桌角那盆长势喜人的文竹。
他在等,等孙建国出招。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孙建国才批完手里的文件。他摘下眼镜,用手指捏了捏鼻梁,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这才抬眼看向沈铭。
“小沈啊,”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听说今天早上的食堂,很热闹?”
来了。
沈铭坐直了身体:“孙镇长,是我没管理好我们办公室的同志,影响了食堂的正常秩序,我检讨。”
他不解释,不辩驳,直接认错。
孙建国看着他,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
“检讨?你检讨什么?”他端起桌上的大茶缸,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末,“我听到的版本,可是你们扶贫办的同志,熬了一夜,却连口热粥都喝不上。怎么,我们青云镇的财政,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了?”
沈铭沉默不语。
孙建过放下茶缸,声音冷了几分:“王海全这个人,我知道。在食堂那个位置上,手脚不干净,还喜欢看人下菜碟,仗着自己有点远房亲戚在县里,平时连我都不放在眼里。镇里不少干部都吃过他的亏,但都是敢怒不敢言。你倒好,新官上任,第一把火没烧在工作上,先烧到食堂去了。”
他盯着沈铭的眼睛:“你就不怕,他把这事捅到县里去?给你扣一个‘不团结同志,作风霸道’的帽子?”
沈铭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孙镇长,我只知道,我的兵,跟着我熬夜干活,第二天就必须能吃饱饭。这是最基本的。如果连手下人的肚子都护不住,那这个主任,我也没脸当下去。”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至于他去告状,我也不怕。他要是敢去,我就敢把食堂这几年采买的烂账,一本一本地翻出来,拿到纪委去,跟他好好算一算。看看最后,到底是谁不占理。”
办公室里再度陷入沉默。
孙建国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想起了沈铭当初拒绝县委办调令时说的话——“我想为家乡做更多实事”。
他想起了沈铭硬顶着压力,端掉采砂场时的那股狠劲。
他又想起了沈铭用雷霆手段,把扶贫办那几个老油条治得服服帖帖的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一个清晰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浮现。
这不是一个愣头青,更不是一个莽夫。
这是一个有手段、有底线、而且极其聪明的“刺头”!
他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亮剑。他收拾王科员,用的是工作不力,让他无话可说。他今天敲打王胖子,抓的也是对方贪腐和怠慢工作的把柄,占尽了道理。
他每一步都走在规则的边缘,却又从不越界。他用的,是阳谋。
孙建国在青云镇这么多年,最头疼的是什么?不是发展不起来,而是人心散了,队伍没法带。整个镇政府,就像一潭死水,每个人都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混日子。他想推动点什么事,底下的人就阳奉阴违,或者干脆就拖着不动。他自己是镇长,身份摆在那里,很多事情不方便亲自下场,怕落个“与民争利”、“打压下属”的名声。
他需要一条鲶鱼。
一条能搅动这潭死水,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的鲶鱼。
而沈铭,就是他一直想找,却又可遇不可求的那条最凶猛的鲶鱼!
用这种人去治那些懒人、庸人、小人,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想到这里,孙建国心里的那点疑虑和担忧,彻底烟消云散。他甚至有些庆幸,幸好当初沈铭拒绝了调令,留在了青云镇。
“行了,食堂的事,到此为止。”孙建国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他摆了摆手,“王海全那边,我会敲打他。以后,没人敢在后勤上给你们扶贫办穿小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