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卫国那辆桑塔纳就像一条潜伏在路边的鳄鱼,悄无声息,却满是恶意。他吐出的烟圈在半空中飘散,带着一股廉价烟草的呛人气味,和他脸上那怜悯的讥诮表情相得益彰。
“哟,孙镇长,告状都告到县里来了?怎么,卖不出去土豆,来找工商局哭鼻子了?”
这话像一根淬了油的尖刺,又准又狠地扎向孙建国最敏感的神经。孙建国刚从沈铭的“品牌”理论中建立起一点信心,此刻被马卫国当面一戳,那股被压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又窜上了天灵盖。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马卫固,你他娘的放什么屁!”孙建国往前踏了一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桑塔纳的车门上,“你们红叶镇干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有种咱们真刀真枪地干,玩这种阴损招数算什么本事!”
马卫国靠在车窗上,连姿势都没换一下。他懒洋洋地弹了弹烟灰,看着暴跳如雷的孙建国,嘴角的笑意更浓了。那眼神,就像看着一只被踩了尾巴却又无可奈何的猫。
“孙镇长,话不能这么说。市场经济,自由竞争嘛。你们青云镇能办美食节,我们红叶镇就不能办?你们的土豆能卖一块,我们的土豆物美价廉,卖七毛,那是我们让利于民。老百姓得了实惠,采购商省了成本,大家都高兴,你气什么?”
他这番话,句句在理,却又句句无赖。孙建国被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脸憋得更红了,他指着马卫国,手指都在抖:“你……你这是恶意竞争!是破坏市场!”
“哎,别乱扣帽子啊。”马卫国摆了摆手,“我可是在县里开过会的,领导说了,要鼓励创新,大胆尝试。我这不就是向‘青云模式’学习吗?赵书记都表扬你们了,我们跟在后面学,那叫积极响应号召。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骂人呢?”
孙建国彻底说不出话了。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不仅不疼,还反过来把他恶心了个半死。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沈铭,轻轻拉了一下孙建国的胳膊,然后自己上前一步,站到了车窗前。
他脸上没有愤怒,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
“马镇长。”
马卫国斜眼看着沈铭,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年轻人了。土豆节就是这小子搞出来的,是个难缠的角。
“我得谢谢你。”沈铭开口了。
这一句话,让马卫国和孙建国都愣住了。
“谢我?”马卫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掏了掏耳朵,“谢我什么?谢我帮你把土豆价格打下来?”
“对。”沈铭点了点头,表情很认真,“我得谢谢你,是你让我和孙镇长下定了决心,要彻底跟你们这种模式划清界限。不然,我们可能还意识不到,我们之前做的,还是太浅了。”
马卫国脸上的讥笑凝固了。他有点没听懂。
沈铭继续说:“你以为我们来工商局是告状?我们是来注册商标的。从今天起,我们的土豆,叫‘青云土豆’,是有牌子的。我们还要换包装,讲故事,做标准。我们卖的,是品牌。而你们卖的,只是土豆。”
他顿了顿,看着马卫国那张逐渐变得困惑的脸,声音平静地像在陈述一个事实:“马镇长,你知道维度吗?你跟我们,已经不在一个维度上竞争了。我们忙着建自己的护城河,而你还在城门底下跟我们扔泥巴。所以,谢谢你,是你提醒了我们,该升级了。”
说完,沈铭不再看他,转身对孙建国说:“镇长,我们走吧,还得回村里开会,给村民们建立新的种植标准呢。”
孙建国已经从最初的错愕中回过神来,他看着马卫国那张由讥讽转为错愕,又由错愕转为茫然的脸,心中的恶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他挺直了腰杆,学着领导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对着车里的马卫国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小马啊,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嘛。别老盯着那三瓜俩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