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房子,是叔带着您一起盖的吧?”沈铭继续问道。
“嗯。”李秀莲点点头,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身下土炕的边缘,“那时候穷,没钱请人。都是他下了工,自己去山上砍木头,去河里挖沙。我呢,就给他做饭,递块砖。这面墙,是我俩一块一块垒起来的。院子里那棵槐树,也是我们结婚那年,他亲手栽下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打开了一个尘封多年的话匣子。
她说起丈夫喜欢在院子里摆弄那些花草,说起他如何在夏天的夜晚,搬个躺椅在槐树下给她扇风,说起他临走前,还念叨着等开春了要把漏雨的屋顶再修一修……
这栋老屋的每一个角落,都浸透了那个男人的气息,都刻满了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沈铭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劝慰,只是在她偶尔停顿的时候,递上一句“后来呢?”或者“那时候肯定很开心吧?”,引导她说下去。
他发现,【洞察人心】这个技能,最强大的地方,或许不是看穿别人的想法,而是在看穿之后,懂得如何去尊重和理解对方的情感。
许久,李秀莲说累了,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情绪比刚才平复了许多。
“沈主任,让你见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会。”沈铭摇摇头,语气真诚,“我倒是觉得很羡慕。能有这么多值得记一辈子的事,挺好的。”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
“李婶,您放心。这房子承载了您和叔一辈子的故事,没人能随随便便把它当成一堆砖头瓦块给推了。”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又轻轻地把门带上。
门内,李秀莲怔怔地坐在炕边,看着墙上丈夫的笑脸,半晌,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仿佛心中积郁了多年的那股气,终于顺了过来。
……
从李秀莲家出来,沈铭没有立刻回家。
他一个人走在青云镇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他感觉头脑格外清醒。
他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今天走访的一幕幕。
张强夫妻俩对未来生活便利性的焦虑;
倔老头王五对那片承载着家族记忆和邻里人情的院子的守护;
寡居老人李秀莲对那栋作为精神寄托的老屋的执念……
沈铭忽然笑了一下,有些自嘲。
他之前和孙镇长,和镇里所有的干部一样,都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
他们总想着怎么“搞定”村民,怎么用一套标准化的补偿方案去“解决”问题。
可他们忘了,拆迁,拆的从来不只是一栋栋房子,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过去几十年的生活方式、情感寄托和对未来的全部想象。
用冰冷的数字和条款,去衡量滚烫的人生,本身就是一种傲慢。
模拟器里的三条死路,和那条成功率只有5%的活路,区别就在于此。前三条路,都把村民当成了需要攻克的“堡垒”;而唯一的活路,是把他们当成需要倾听和理解的“人”。
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孙镇长给他的那根烟,夹在指间,却没点燃。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了他的脸。
通讯录里,他没有找孙镇长,也没有找县里的任何领导。他的手指划过一个个名字,最终停留在一个有些意外的联系人上。
——市连锁超市采购经理,周敏。
那个当初帮他解决了“青云土豆”销路,精明干练的女人。
电话接通了。
“喂,周经理,这么晚打扰你了。我是青云镇的沈铭。”
电话那头的周敏显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客气地回应:“沈主任?你好你好,这么客气干什么。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你们青云镇又有什么新的农产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