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凉意，吹散了室内的沉闷。楼下，县委大院里的人渐渐稀少，下班的干部们三三两两地走着，一些人会下意识地抬头看一眼他办公室的方向。
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陵川县城的大半个轮廓。鳞次栉比的楼房，纵横交错的街道，远处青山如黛。这个他生活了多年，曾经感到压抑和无力的地方，此刻在他眼中，呈现出一种全新的面貌。
不再是冰冷的钢筋水泥，而是一张巨大的、充满了问题与机遇的棋盘。
新城区的“建筑幻影”，古城文旅的“理念之弊”，绿水青山的“根基之弊”……这些在汇报中被他无情揭开的脓疮，此刻在他脑中，都化作了一个个清晰的节点。而“青云模式”的推广，就是连接这些节点，让整盘棋活起来的关键。
王景山给了他“常务副组长”的实权，杜宏博给了他“施政纲领”的评价。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位置上。
这条路，走好了，是青云直上，真正能为这座县城带来改变。
走不好，就是万丈深渊。那些被他报告刺痛的利益集团，那些被他光芒掩盖的同僚，都在暗处盯着他，等着他犯错。
尤其是刘源。
沈铭的目光变得深邃。今天在会议室外，刘源那死寂的眼神，他看得分明。那不是认输，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蛰伏。这种人，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然是致命一击。
不过，现在的沈铭，已经不再忌惮。
他有模拟器，可以预演风险。他有王景山的支持，可以放手做事。他还有刚刚获得的智谋与威望，足以应对更复杂的局面。
他回到办公桌前，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滚烫的开水冲入杯中，茶叶翻滚，舒展开来，一缕清香袅袅升起。
他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
从青云镇那个被人瞧不起的小科员，到今天在县委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这条路走得惊心动魄，也走得酣畅淋漓。
他想起孙镇长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想起青云镇那些因为土地流转而露出笑容的村民，想起那些因为特级教师到来而眼睛里重新燃起光芒的孩子。
他所做的一切，并非只是为了在官场中生存下去。每一次“莽夫”行径的背后，都实实在在地改变了一些东西，让一些事情变得更好。
或许，这才是模拟器选中他，并只给他“莽夫”这一条路的原因？
不破不立。
想要改变一个僵化的体系，靠循规蹈矩的修修补补，或许永远都触及不到根子。唯有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用最直接、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才能激起真正的浪花，甚至改变整个湖水的生态。
他正沉思着，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嗡嗡……嗡嗡……
在寂静的办公室里，这声音显得有些突兀。
沈铭放下茶杯，拿起手机。
屏幕上亮着，来电显示是一个他许久未见，却熟悉到刻在骨子里的名字。
李娟。
他的前女友。
沈铭的瞳孔微微一缩，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这个名字，就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一段尘封的记忆。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萦，最后却变得刻薄而陌生的脸，那句“在镇上干八年还是个小科员，我跟你看不到未来”的嘲讽，仿佛就在昨天。
她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
炫耀她找了新的、更有“前途”的男朋友？还是听说了自己如今的境况，想要说些什么？
沈铭看着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电话响了很久，似乎对方不等到他接起，就绝不罢休。
最终，在铃声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他划开了接听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