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印记,心中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尽人事,听天命。
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这封信能否穿过千山万水,赶在燕王的屠刀落下之前到达蓟城?
燕王喜那个昏聩又怯懦的君主,是否会卖嬴政这个面子?
这一切,都已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了。
内侍上前,小心地将帛书卷起,用火漆封好,快步退下,安排快马使者即刻出发。
印玺既已用完,吕不韦便准备告退。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嬴政却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叫住了他。
“丞相留步。”
吕不韦脚步一顿,回过身:“大王还有何吩咐?”
嬴政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殿角的青铜仙鹤灯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聊家常:“寡人近日去长乐宫向祖母请安,见祖母凤体欠安,精神不济,甚是忧心。”
“祖母时常念叨,思念远在蜀地的胞弟阳泉君芈辰。”
“算起来,阳泉君谪居蜀地,已有五载了吧?”
吕不韦心中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回大王,正是。已满五载。”
“五年光阴,弹指一挥啊。”嬴政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感慨,“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阳泉君当年虽有不当之处,然时过境迁,想必也已深刻反省。”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祖母年事已高,姐弟情深,寡人身为孙儿,实在不忍见祖母终日郁郁。”
“故而,寡人有意,召阳泉君芈辰回返咸阳,官复原职,也好让祖母安心颐养天年。”
“丞相以为如何?”
这一连串的话,看似商量,实则步步紧逼,根本不给吕不韦反驳的余地。
先是抬出孝道大旗,再用“人非圣贤”模糊芈辰当年的过错,最后直接点明“寡人有意”,姿态强硬。
吕不韦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芈辰是楚系的核心人物之一,召他回咸阳,无异于放虎归山,必将极大增强华阳太后和楚系宗亲的势力,对他这个以客卿身份崛起的丞相形成直接威胁!
他张了张嘴,想要找出理由劝阻:“大王,此事……”
“嗯?”嬴政眉头微挑,目光倏地转冷,扫向吕不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丞相莫非觉得,寡人此举,有何不妥?还是说……丞相觉得,祖母的安康,无关紧要?”
这话分量极重,直接将吕不韦可能提出的任何理由都堵死了。
反对,就是不顾太后凤体,不忠不孝!
吕不韦喉头滚动,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脸色铁青,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王孝心可嘉,老臣……岂敢有异议?自当……遵命照办。”
“如此甚好。”嬴政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看似随意地补充道,“阳泉君乃楚人,回归咸阳,诸多事宜需人接应安排。李斯亦是楚人,办事稳妥,此事便交由李斯去办吧。丞相日理万机,就不必为此等小事费心了。”
一句话,直接将吕不韦排除在外,连安排接应的权力都剥夺了,交给了明显更忠于嬴政的李斯!
吕不韦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冲顶门,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他死死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诺。”
说完,他再也待不下去,躬身一礼,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了章台宫。
那背影,透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仓惶。
直到吕不韦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嬴政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一直安静旁观的燕丹,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狡黠的、带着少年意气的弧度。
“如何?”他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
燕丹看着他那副样子,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