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明美】
“也没见你做什么吧。”
一方通行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的重量都仿佛卸在了那一点,姿态慵懒,视线落了下来,没有看我的脸,而最终停在了我放在桌面上的、那只不自觉微微颤抖的手上。
“真要说起来,都是别人一直在对你动手动脚罢了。”
他的问题不是一个质问。它是一个陈述,剥开了我一直以来用“知晓一切”所构筑的、那层薄薄的硬壳。我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想说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并非只是一个被动的承受者,但我的颤抖,却映衬出此刻自己的清晰而可笑。是的,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躲在时间的幕布之后,战战兢兢地窥视着舞台上早已写好的剧目。我只是在最开始,将那份承载了一切的录音,像一个装了漂流瓶的信件,投入了名为“命运”的、湍急的河流之中。
我的确如此。
我想了想。
好像的确是这样。
我所做的,不过是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恐惧之间,徒劳地寻找一个支点。我害怕,因为害怕擅自的干涉会让那些注定会发生的悲剧,演变成更加惨烈、更加无法挽回的灾难,所以我选择沉默,选择旁观,选择让一切沿着那条我所熟知的、血迹斑斑的轨道继续前行。我又害怕,因为害怕自己仅仅作为一个知情者而存在,最终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被这座城市的黑暗无声无息地消化掉,所以我又忍不住伸出手,想看看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想看看那微不足道的、属于我的重量,是否能让天平产生一丝一毫的、哪怕只是瞬间的倾斜。
于是,我录下了那段留言。于是,我来到了这座城市。于是,我站到了黄泉川爱穗的面前。于是,我坐在这里,与学园都市的第一位对峙。
这矛盾本身,就是我全部的罪过。
“……对不起。”
我低下头,轻声说道。这句道歉并非指向他,也并非指向任何具体的个人。它是我对我自身这种扭曲的存在方式,所能做出的、唯一的告解。
“哈,”他发出一声短促的、仿佛被冒犯了的嗤笑,“你这家伙,还真是傲慢得可以啊。”
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道歉?”他那双红色的瞳孔里,没有我预想中的讥讽,“你以为你道歉的对象,有谁会在乎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道歉,能改变什么已经发生过,或者将要发生的事情?”
他的话语,将我那份自以为是的沉重,摘地一干二净。
我撇开了视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选择了逃避,用一个问题去回答另一个问题。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我的事?”我强迫自己与他对视,试图从他那张凶恶的脸上找出答案,“我从没听说过,学园都市的第一位,是这么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我的问题,让他的表情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那并非思考,而更像是在感知。像是在倾听某种来自遥远过去的、模糊不清的回响。
“……不清楚。”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握着咖啡罐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罐身,“只是有种模糊的感觉。一种……不怎么愉快的感觉。”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捕捉那份转瞬即逝的念头,最终,他用一种不确定的、仿佛在说梦话般的语气,吐出了一个地名。
“三泽塾。但在它的废墟里。”他抬起眼,血红的瞳仁锁定了我,“我好像……和你交过手。”
三泽塾。
这个词,瞬间触动了我大脑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一股尖锐的、无法言喻的痛楚,从我的头颅内部炸开。那不是物理的疼痛,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强行挤入我的认知、却又被另一股力量死死抵住的、剧烈的冲突感。我的眼前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一个穿着洋服的小女孩的身影,而后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只剩下无数噪点在疯狂地跳动。
“……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