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土壤带来的线索,如同投入古井的一块石头,沉闷一响后,涟漪扩散却又迅速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吞没。加强监控的指令层层下达,明哨暗岗如同蛛网般悄然布控在那片郊区农场的周围。然而,目标却像凭空蒸发了一般,再无异动。这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反而更让人心头发紧,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闷。
陆砚川的左臂还规规矩矩挂在胸前,但军区的事务和层出不穷的暗流让他无法安心静养。林晚星背后的伤口则在日复一日的精心护理下,终于熬过了最磨人的痒痛期,狰狞的创面被新生的粉嫩肉芽覆盖,开始结出一层薄薄的、闪着光泽的深咖色硬痂。虽然大幅度的动作还是会扯得生疼,但至少能穿上稍厚实挺括一些的常服,勉强支撑着处理一些必要的工作,不必终日困在病号服里。
就在这略显压抑和紧绷的氛围中,一项早已列入日程的外事活动,如同按部就班的齿轮,准时到来。
一个规模不大但级别颇高的苏联工业代表团访问沪市,其中一项核心行程,便是与红星厂就一项关乎国防现代化的高精度光学测量仪器技术合作进行关键阶段的洽谈。上面对此高度重视,指示务必全力以赴,确保合作顺利推进,展现我方的诚意与技术实力。
代表团中,一位成员格外引人注目——娜塔莎·伊万诺娃,一位年约四十、身材高挑匀称、拥有一头耀眼金色长发(此刻被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的俄裔女专家。她穿着剪裁精良、线条硬朗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鼻梁上架着一副纤巧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蓝色眼眸锐利如鹰,看人时总带着一种天然的审视与距离感,下巴习惯性地微微抬起,仿佛永远在评估着什么。作为苏方在该领域的首席技术权威,她以性格强硬、技术眼光苛刻、在谈判桌上寸土必争而闻名。
洽谈会被安排在红星厂那间专门用于接待外宾、铺着墨绿色绒布长桌的会议室里。窗明几净,茶杯里袅袅冒着热气。会议初始阶段,气氛尚算 rdial(友好),双方依序介绍人员,交换文件,脸上都挂着符合外交礼仪的微笑。
陆砚川作为厂方安全主管,臂上有伤,本不必全程参与,但他坚持坐在林晚星斜后方的旁听席上,神色平静,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会场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位娜塔莎专家。林晚星则作为厂里的技术顾问列席,穿着整洁的浅蓝色工装,脸色还有些失血后的苍白,但眼神清亮专注。
然而,当会谈进入实质性的技术参数磋商环节时,娜塔莎·伊万诺娃立刻露出了她的“獠牙”。
她几乎对中方提供的每一组核心数据都提出尖锐质疑,用语专业刻薄,语速极快,并且时不时夹杂大量极其生僻的专业术语缩写、行业内部代号甚至是一些带有地域色彩的工厂俚语。
“……这个公差范围?恕我直言,以贵厂现有的加工精度和质控体系,恐怕连合格品下限的稳定性都无法保证。我很怀疑你们是否具备承担核心反射镜片研磨任务的资格。”娜塔莎用钢笔尖点着图纸上的某一处,俄语又快又冲,像一挺喷吐着火舌的机枪。
陪同的翻译是外交部临时指派的,俄语基础扎实,但面对如此高强度、高专业密度且混杂俚语的攻势,明显有些左支右绌,额头沁出细汗,翻译出来的句子时而迟疑,时而不得不省略那些难以准确转换的俚语,导致意思难免打了折扣。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骤然降低了温度。中方几位资深技术工程师的脸色变得难看,厂总工试图解释:“伊万诺娃同志,我们理解您的担忧。但请相信,我们近期引进的东德格里森数控铣床,经过我们的技术改良,精度已经……”
“格里森?”娜塔莎毫不客气地打断,语速更快,抛出一连串刁钻的问题,“型号是74b还是75c?它的主轴在连续工作四小时后的热蠕变补偿参数你们实测过吗?在不同湿度环境下,你们用的冷却液配方是否调整?调整的依据是什么?还有,它的伺服电机响应延迟,你们是用软件补偿还是硬件……” 问题一个比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