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的全部礼仪流程。这远非简单的走路、磕头而已。从子时起身开始的斋戒、沐浴、熏香,到翟衣(皇后礼服)的层层穿戴顺序、配饰的搭配(每一件都有其象征意义),再到登上凤辇的姿势、步辇行进的速度和节奏,直至在太极殿丹陛前如何拾级而上(步幅、视线)、如何跪拜接受册宝(动作的幅度、停顿的时间)、如何叩谢天恩、如何应答赞礼官的唱和,乃至在两仪殿接受朝拜时,凤座上的坐姿、视线的角度、接受山呼时的微微颔首……每一个细节,都有极其严苛的规定,是皇家威仪和礼法秩序的体现。
伍元照学得极其认真,甚至可称得上苛刻。她天资聪颖,记忆力超群,往往教习一遍就能记住八成,再练习一两遍便能形神兼备。她知道,这不仅是一场仪式,更是她第一次以大唐国母的身份,正式亮相于天下人面前。满朝文武、宗室王公、外国使节的目光都将聚焦在她身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差错,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攻击她“德不配位”的借口。她必须做到完美无瑕,无可指摘,要用最端庄的仪态、最沉稳的气度,震慑住那些心怀叵测的目光。
在此期间,她那位出身弘农杨氏的母亲杨夫人,被皇帝特旨接入宫中。杨夫人年近四旬,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她身着藕荷色缠枝莲纹缎面长裙,外罩一件沉香色半臂,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簪一支通透的碧玉簪,眉目间与伍元照有五六分相似,但气质更为沉稳内敛,举止从容娴雅,一颦一笑间,皆透着百年名门世家熏陶出的雍容气度与良好教养。她见到已是准皇后的女儿,自然是欢喜激动,眼眶微红,但久经世故的她,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担忧。
待屏退左右,只留崔嬷嬷和云岫在门口守着后,杨夫人紧握着伍元照的手,压低声音,语气凝重:“我的儿,你能有今日,为娘心里……真是又喜又怕。这皇后凤位,看似是天下女子至尊至荣之地,可娘看来,实是风口浪尖,是烧得通红的烙铁啊!” 她目光扫过装饰一新的立政殿偏殿(伍元照暂居此处学习礼仪),仿佛能透过这繁华看到其下的凶险,“为娘在宫外,虽深处宅院,也听闻如今朝堂之上,以国舅长孙太尉为首的一干辅政老臣对此事极力反对。关陇集团内部虽非铁板一块,但在此事上,多数人与长孙无忌同气连枝。那王家(太原王氏)、萧家(兰陵萧氏)虽一时倒台,但其门生故旧、姻亲党羽遍布朝野,岂会甘心?定会伺机反扑。”
她顿了顿,看着女儿沉静的面容,继续道:“咱弘农杨氏,虽是你的母族,是你日后在朝中的一份倚仗,族中长辈也必会尽力支持你。但正因如此,你也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那些敌视你的人,会紧紧盯着杨氏一族,但凡族中子弟有丝毫行差踏错,都会被放大数倍,牵连到你身上。你日后在这深宫之中,步步皆是荆棘,定要万分小心,谨言慎行,切莫因一时得意而失了分寸。”
伍元照反握住母亲温暖而略显粗糙的手(那是常年操持家务留下的痕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踏实感。母亲的分析一针见血,与她和系统的判断完全吻合。她轻声安慰道:“母亲的金玉良言,女儿字字句句都记在心里了。母亲放心,女儿深知今日之位得来不易,背后是万丈深渊,绝不会被眼前的浮华迷了眼。如今确是箭在弦上,已无退路,唯有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方能在这九重宫阙中挣得一线生机。有母亲在身边时时提点,女儿心中便踏实了许多,也有了主心骨。”
杨夫人见女儿如此清醒,欣慰地点点头,目光中透出历练带来的智慧与决断:“你自幼便比旁的孩子有主意,心思缜密,为娘是知道的。宫内诸事,有崔嬷嬷和云岫这些忠心的老人帮衬,为娘也会帮你仔细看着,特别是弘儿和贤儿身边,定要梳理得铁桶一般,断不能有丝毫闪失。至于前朝,杨氏一族为避嫌,明面上自不会过多介入,但也会动用一些故旧关系,暗中为你留意各方风声,若有异动,必会设法传递消息进来。你兄长元庆那里,为娘也会去信,叮嘱他恪尽职守,谨言慎行,绝不可借你的势妄为,以免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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