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屏住呼吸,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留下内室与外间之间一道薄薄的天青色纱帘在微敞的帐门吹入的晨风中轻轻晃动。
帐内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食物散发的香气和药汁的苦涩在空气中无声地交织、碰撞。
内室,拓跋玉坐在宽大的床榻边缘。
晨曦透过帐顶特意留出的透气天窗,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恰好落在她执着药碗的指尖上,那手指纤细白皙,骨节分明,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她手中端着的,正是柔枝送进来的那盏墨汁般浓稠、散发着刺鼻腥苦气味的汤药。
床榻之上,白战半倚着厚重的锦被靠垫。
这位在敌军阵前令风云变色、谈笑间便能伏尸千里的悍将。
此刻却像个闹脾气的半大孩子,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嘴角紧抿,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抗拒和嫌弃,死死盯着那碗离他越来越近的药汁。
那苦味仿佛有形,钻进他的鼻孔就往五脏六腑里钻,让他本就因蛇毒侵袭而有些虚弱的精神更加烦躁。
“玉儿,”他放软了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讨好的腔调,伸手想去拉拓跋玉的衣袖,“好玉儿,好媳妇儿……”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更有效的措辞,浓黑的眉毛委屈地耷拉着,“你看为夫这不是好好的么?那点蛇毒,有你亲自出手……咳,自然无碍。这劳什子汤药,又黑又苦,闻着就能减寿十年,能不能……就不喝了?”
他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试图软化妻子那张冰玉般精致的侧脸。
他知道,在外人眼里,他白战是统御三军的铁血主帅,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玉面修罗”。
可只有在这小小的内帐之中,只有对着眼前这个清冷如月、手段却深不可测的妻子,他才会偶尔流露出这般近乎耍赖的姿态。
这几乎是他们之间独有的、外人无从窥见的一种亲昵与博弈。
拓跋玉的目光终于从药碗上移开,落在他脸上。那双眼眸依旧是平静无波,深不见底,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和情绪。
但白战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片深邃的冰湖之下,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那或许是对他伤势的忧虑,又或许是对他此刻姿态的无奈,甚至是……一丝纵容?
“不能。” 两个字,清晰、稳定,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冬日屋檐下垂落的冰棱,带着清冽的穿透力,瞬间冻结了白战试图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端着药碗的手纹丝不动,稳稳地停在离他嘴唇不足半尺的地方。
白战脸上的讨好表情瞬间垮塌,那“川”字眉拧得更紧,几乎要将眉心那块皮肤挤破。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再挣扎几句,却在拓跋玉那不容置疑的目光注视下,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只剩下喉间发出一声不满的、低沉的咕哝。
“夫君,”拓跋玉的声音稍稍放缓,却依旧带着不容动摇的决断,“蛇毒虽烈,我已用……族中秘法为你净化了大部分,保住了你的性命。”
她的话语在这里有一个极其微妙的停顿,像是掠过了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狐族血”三字被她隐去,直接用“族中秘法”代替。“但此毒霸道阴狠,毒素入骨侵髓,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拔除干净。若留下后患,轻则每逢阴雨便骨痛如裂,重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具力量——重则可能功力减退,甚至危及根本,再难握紧他那纵横沙场的玄铁长枪。
她往前又递了递药碗,漆黑的药汁在陶碗中微微荡漾,映着她平静无波的眼底:“这药虽苦,却是固本培元、祛除余毒的最佳方子。是军中最好的大夫,加上我亲自查验过药性才定下的方子。夫君向来勇毅无双,难道还怕这一碗汤药不成?”
最后一句,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如同羽毛般轻拂的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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