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几乎要撕裂华丽的亲王蟒袍领口。
他死死盯着跪伏在地的沈文渊,眼神阴冷得如同淬了毒的匕首,但身体却僵硬得一动不动,仿佛被那“逆迹昭彰,罪不容诛”八个字钉死在了原地。
整个大殿,风暴的中心,却在此时陷入一种更为诡异、更为沉重的死寂。
御座之上,白朗冕旒垂下的白玉珠串纹丝不动。
方才沈文渊初奏时那瞬间绷直的脊背似乎已恢复如常,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岳。
只有距离御座极近的几位重臣,或许能从那微微收紧的眼角,或是那龙袍袖口之下攥着纯金龙首扶手的指节上,窥见一丝端倪。
那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深深地凹陷下去,覆盖其上的明黄锦缎被绷得死紧,透出底下泛白的骨骼轮廓,仿佛要将那象征无上皇权的金龙首生生捏碎!
一股无形的、凛冽如西伯利亚寒流的威压,以御座为中心,无声地向整个大殿弥漫、碾压,比之前更为磅礴,更为沉凝。
空气仿佛被抽干,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带着千斤重担。
跪在冰冷金砖上的沈文渊,高举着那份边缘泛着冰冷微光的奏章。
如同托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似举着一座欲将自身压垮的山岳。
他保持着额头触地的姿态,脊梁却挺得笔直,纹丝不动,透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那绯袍仙鹤补服,在死寂的大殿中,红得刺眼,红得悲壮。
时间,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仿佛被无限拉长、黏稠。
每一瞬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群臣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冷汗浸透了里衣,顺着鬓角、脊背无声滑落,砸在冰冷的金砖上,却无人敢抬手擦拭半分。
他们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唯恐被那无形的风暴卷入,碾为齑粉。
就在这时,御座之上,那纹丝不动的冕旒珠帘后,终于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动静。
白朗的目光,那双深不可测、淬着冰火的眼睛,在沈文渊高举的奏章上停留了仿佛永恒的一瞬后,极其缓慢地,移开了。
视线并未落在跪伏的死谏之臣身上,也未投向那面如金纸、眼神阴鸷的白战。
而是落在了御座左前方半步之地,一个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那里的身影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大内总管,李德全。
李德全,一个年约五旬的老太监,面白无须,身形微胖,穿着一身低调而质地极佳的深紫色蟒袍常服,面上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古井无波的恭谨神态。
他似乎永远将自己融入了御座背景的阴影里,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然而,当皇帝那目光扫来的瞬间,他那微阖的眼皮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沉睡的毒蛇被惊醒了芯子。
白朗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甚至没有一丝点头或眼神的示意。仅仅只是目光的落点,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
但李德全懂了。他那微胖的身姿以一种与年龄、体型绝不相符的轻盈和迅捷,几乎是无声地向前迈出了一步,动作流畅得如同影子移动。
他微微躬着身,头颅低垂,目光只落在身前三尺的金砖地面,仿佛他行走的不是朝堂,而是虚无。
他走下御阶。靴底踩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脚步声被刻意压到了极致。
几乎只剩下布料拂过地面的微弱簌簌声,却又在这种绝对寂静中清晰可辨。
那声音,像羽毛拂过紧绷的鼓面,更像死神的镰刀在无声迫近。
数百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从沈文渊和白战身上,瞬间聚焦到李德全身上。
看着他一步一步,沉稳而无声地走向大殿中央那抹跪伏着的绯红身影。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李德全,皇帝最信任的影子,他最轻微的动作,往往都代表着九五至尊最深沉的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