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成一片带着铁锈味的金雾。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抗剧痛与寒冷的姿态。曾经挺拔如孤峰的身躯,此刻却佝偻着,以一种脆弱到极致的弧度,紧紧蜷在那方沾满血污的陈旧蒲团上。
青灰色的破碎僧袍,早已被淡金色的龙血浸透,湿冷地贴在皮开肉绽的背脊。
裸露的肌肤上,银白的龙鳞大片大片地翻卷、剥落,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肌理。
最可怖的是他心口处——那道被“卍”字佛锁反噬撕裂的贯穿伤,边缘的鳞片焦黑卷曲,
如同被天火灼烧过,淡金中混杂着污浊黑气的血液,正从裂口处汩汩涌出,缓慢地、粘稠地,在蒲团粗糙的草编纹理上,晕开一朵不断扩大的、妖异而绝望的“血莲”。
?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每一次艰难的、带着明显阻滞的吸气,都牵扯着胸腔内破碎的骨骼与撕裂的龙脉,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嘶…嗬…”?声。
吐出的气息则灼热滚烫,带着浓郁的血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被佛力侵染后的檀腥气。
这残喘的呼吸,在死寂的禅房里,是唯一的、也是濒临熄灭的生命回响。
识海已是一片末日般的混沌。那道贯穿佛锁的裂痕并未弥合,反而成了反噬的通道。
煌煌佛力与狂暴的龙神本源,如同两条被激怒的太古凶兽,在他破碎的灵台内疯狂撕咬、冲撞!
每一次无形的交锋,都让他蜷缩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剧颤?,恰如狂风中断了线的残破纸鸢。
散乱的银发被冷汗与血污黏在惨白的额角,长睫紧闭,眼窝深陷如渊。
唯有眉心处,一点微弱到极致的、属于他本命龙魂的银芒,在佛光与血色的双重碾压下,如风中残烛般顽强闪烁,仿佛是他与这痛苦人世最后的、也是最固执的维系。
即使在最深沉的黑暗与剧痛中,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名字,依旧如同不灭的星火,在溃散的意识碎片里幽幽燃烧、明灭。
失去血色的薄唇无意识地开合,吐出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却带着泣血般的哀恸与不甘:
?“…玉…儿…”?
干裂的唇瓣每一次翕动,都会牵动嘴角凝固的血痂,渗出新的血珠,缓缓滴落,混入身下那片不断扩大的金红之中。
禅房内,死寂如墓。
碎裂的佛龛歪斜在地,神镜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映照出莲台上那截死寂的灰白藕身,也映照着蒲团上这具蜷缩的、被血与痛彻底淹没的龙躯。
浓烈的血腥味与沉厚的檀香奇异地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象征着神佛威严与尘世苦难的沉重气息。
窗外灵山万年不化的雪,静静覆盖这场无期徒刑的第一个百年。
百年新元首日,蓬莱深处云梦山间,涤尘居悄然伫立。
此时的涤尘居静得可怕。百年时光如冰封之水,拓跋玉的魂魄在莲藕深处沉浮,犹如做了一个漫长而无边界的梦。
意识挣脱混沌的泥沼,骤然惊醒时,她下意识便去感知那具熟悉的、蕴藏龙息与温存的躯体。
然而,指尖触及的,只有一片冰凉滞涩的莲藕肌理。
她猛然垂首,映入魂灵视域的,是横陈于汉白玉莲台上的那截莹白藕身。
“夫君?”她下意识轻唤,声音在死寂中飘荡,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只激起一片虚无的回响。
她慌忙凝聚魂体,试图脱离藕身的桎梏。那过程就像是蜕下一层无形重茧,带着魂魄劈裂般的轻颤与微痛。
当半透明的魂影终于脱离藕身,悬浮于莲台上方,涤尘居内依旧空空如也。
视线所及,唯有窗外竹影婆娑,晨光在青石地上流淌,一切洁净得如同被遗忘的画境。
“敖烈——!”她提高了声调,带着惊惶与不解。
声音撞上四壁,又被更浓重的寂静反弹回来,重重敲打在她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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