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卷着豆大的雨点刮过杨集公社的土街,雨丝带着仇恨般的冷冽,砸在脸上生疼。光秃秃的树枝在风雨中剧烈摇晃,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阴沉的天空压得极低,离新一年元旦只剩寥寥几日,陈小芳的案子,便在这样压抑的时节里,于公社大门口公开宣判——因故意杀害陈福道与陈光明父子,她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因腹中尚有身孕,符合当时监外执行的相关规定,法院工作人员办完所有手续后,便由派出所的两名民警陪同着,踏上了回“家”的路——没有冰冷的手铐,也没有刻意的押解,民警走在她身侧几步远的地方,神色平和,更像是一种必要的护送与交接。
快到院门口时,张所长停下脚步,语气沉稳地对陈小芳叮嘱:“回去后好好养胎,遵守监外执行的规定,有情况及时跟派出所联系,别再出什么岔子。”
李公安则转向迎出来的小芳娘,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又核对了联系方式,见对方连连点头应下,才朝陈小芳看了一眼,两人并肩转身,沿着泥泞的土路渐渐走远,身影最终消失在雨幕里。
那院落既熟悉又陌生。旧时的木门槛被岁月磨得光滑,沾了雨水后愈发湿滑,墙角的青苔吸足了潮气,比先前厚了不少,爬满了半面墙根。
陈小芳心里清楚,她虽经法院宣判监外执行回到了家,可如今屋里只剩三奶奶、母亲和二丫头,祖孙三代三个女人相依为命——而曾经撑起这个家的三爷爷与后爹,早已被她亲手终结。
跨进门的那一刻,她的手心攥得发白,指节泛青,连呼吸都带着颤。
预想中三奶奶的恶言相向、愤怒斥责,亲娘的失声痛哭、喜极而泣,全都没有出现。
三奶奶就那样站在堂屋中间,脸上没有半分失落,也无丝毫怨怼,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河面,不起一丝波澜。
她只是默默看着她,没有说话,却像是早已默认了她的归来,仿佛她这不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只是出了趟再寻常不过的远门。
“回来了。”良久,小芳娘才轻轻开口,声音干涩得像被风吹裂的树皮,说完便转过身,往灶房走去,脚步迟缓,背影透着说不出的沉重。
三奶奶则往门槛上一坐,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荷包,慢悠悠地装烟、点火,火星在雨雾中明灭。
自从丈夫和儿子去世后,从来没有抽过烟的她,竟抽起了烟。烟圈袅袅升起,混着潮湿的雨气,遮住了她脸上的神情,只留下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消散在阴冷的风里。
人群散去,喧闹渐歇,陈小芳眼底唯一的暖意,来自二丫头。
一看见她,二丫头便像只轻快的小雀,一蹦一跳就扑了过来。小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欢喜,羊角辫随着跑动轻轻晃动:“姐姐!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呀!你这么长时间去哪啦?怎么才回来呀?”
陈小芳蹲下身的动作带着几分笨拙的急切,腹腔里微弱的胎动轻轻撞了一下,让她下意识放缓了力道,却依旧紧紧将二丫头拥在怀里。
鼻尖蹭到小家伙柔软的发顶,带着皂角的淡淡清香,瞬间冲散了她身上挥之不去的看守所消毒水味与一路风雨的湿冷。
二丫头全然不知成人世界的沉重,小胳膊像藤蔓似的缠上她的脖颈,脸颊贴在她单薄的衣襟上,温热的呼吸透过布料渗进来,烫得陈小芳心口发疼。
“姐姐,你身上好凉呀。”二丫头嘟囔着,又往她怀里缩了缩,小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模仿着大人安抚的模样,“我给你捂捂,捂捂就不冷了。”
稚嫩的手掌带着暖烘烘的温度,一下下落在她的背上,力道轻软却格外认真。
陈小芳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砸落在二丫头的发间,砸在那片柔软的温暖里。
她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住下唇,肩膀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这是她的女儿啊,是她在暗无天日的绝境里唯一的光,是她拼了命也要护住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