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村里的流言蜚语能把人淹死——东家长西家短,说啥难听话的都有,我爹娘死活也容不下她。我夹在中间,一边是生我养我的爹娘,一边是怀了我孩子的女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就算我硬着头皮把她娶回来,可这十五年咋过?十五年后,她一个杀人犯的身份,在李家也会永远抬不起头来,那些闲言碎语能磋磨死她,她以后也肯定过不上好日子!”
“我知道自己混蛋,知道对不起她,更对不起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我是真的没办法啊!”
李九明的声音哽咽着,抬手狠狠抹了把眼角的湿意,指腹蹭得通红。“郭强哥,算我求你了,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陈国强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上满是复杂,缓缓摇了摇头。
他心里不是不恨,恨李九明的懦弱,恨他辜负了小芳的一片真心。
可他也清楚,村里的舆论像张密不透风的网,李叔李婶的态度强硬如铁,再加上那十五年的刑期,对大多数人来说,它都是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这终究是别人的私事。他再气,也不能替谁做决定。
沉默了半晌,他终究还是弯下腰,用力把李九明拉了起来,声音低沉而沙哑:“九明,我理解你。”
“那哥你是原谅我了?”李九明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希冀,紧紧盯着他。
陈国强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再次摇头:“我原不原谅的,又能怎么样?这终归是你的日子,得你自己过。”
李九明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听懂了这话里的距离感,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道鸿沟已经深到无法逾越。
他重重叹了口气,在陈国强的搀扶下勉强站稳身子,语气带着恳求:“国强,我知道我欠小芳这辈子的,永远都还不清。要是后天我结婚,她真的过来了,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以后我每个月从供销社的工资里抽出一些,你帮我转给她,让她好好养身子,把孩子生下来,抚养成人。我……我实在是没脸见她,真没脸面对她。”
陈国强皱了皱眉,直接拒绝:“这话你得自己跟她说清楚。钱的事情经我转手,一来小芳要不要还两说,二来多少数额说不清道不明,反而更糟。”
“我真的没办法面对她!”李九明的声音带着绝望,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一想到她,我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我真没那个勇气见她啊!”
“没勇气你也得去,也得见她。”陈国强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你欠她的不光是钱,还有一句明明白白的交代。你自己跟她讲清缘由,说清你的打算。她要是愿意接受这钱,我再帮你转交也不迟。”
李九明望着陈国强坚定的眼神,知道这事已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耷拉着脑袋,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半晌才闷闷地应了一声:“那……那行吧,我知道了。”
堂屋里的空气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除了尴尬,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与疏离。曾经的兄弟情分,终究还是被现实磨得变了模样。
李九明见陈国强不再言语,沉默了一会儿,便低声向他告辞,转身回了家。
陈国强这次没像以往那样起身相送,更没有热络地搂着他送到门口,只是坐在原地,目光追着他的背影。
李九明装了假肢,傍晚刚到陈家的时候,看着倒与常人无异,可毕竟适配时日尚浅,刚才又跪了一阵,走起路来还是藏不住一丝颠簸,那微微一瘸一拐的模样,落在陈国强眼里,心里却没半分怜惜。
说到底,是李九明先辜负了陈小芳,也是他,让自己彻底看清了人心的凉薄。
李九明走后不久,陈国强一家围坐在桌前吃晚饭。张大妮头上缠着块头巾,裹得严实,只露出半张脸,衬得眉眼间多了几分沉郁。
她怀里抱着陈卫东,正低头轻轻喂奶,哼着不成调的安神曲。孩子的吮吸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