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半,平州银保委大楼的灯光暗了大半,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最后几个加班人员的脚步声亮了又灭。五楼小会议室里,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烟味,桌上的文件堆得像座小山,边缘磨出毛边,一看就被反复翻过。
王兵把最后一份信贷台账复印件塞进档案袋,指尖沾着油墨,蹭出浅灰色的印子。连续两天连轴转,太阳穴突突地跳,后背像贴了块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酸,直起身时腰椎发出 “咔哒” 一声轻响。
“王兵,走了。” 宋鸿宇把不锈钢保温杯塞进帆布包,杯底跟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明天一早要去 A 村行现场调资料,今晚别熬太晚。他们肯定不会痛快配合,少不了唇枪舌剑。”
“嗯,知道了宋科。” 王兵应着,顺手捶了捶后腰,“我把这几份流水核对完就走,也就十分钟。他们行去年的还有几笔贷款有点奇怪,受托支付方的法人工作经历怎么有在远景实业工作过的,我再把疑点顺顺。”
张志军从办公室出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衬衫领口敞着两颗扣子,平日里梳得整齐的头发有些凌乱,难得露出几分疲惫。他扫了眼会议室:“都收收尾,明天是硬仗。万君波那老狐狸在平州混了几十年,眼线多,手段阴,现场说不定有什么幺蛾子,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尤其是王兵,你之前盯的那三笔贷款是关键,他们肯定会重点设防。
“张处放心。” 王兵低头继续核对着屏幕上的ET系统调出来的几笔贷款资料,那几笔贷款流水像条毒蛇,藏在一堆正常交易里,不仔细扒根本看不出异常。比如其中一笔转给 “平州顺达建材” 的款项,表面看是支付建材款,但顺达建材的法人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实际控制人却是远景实业有关联的公司,这种障眼法最让人头疼。
等王兵锁好文件柜走出大楼时,夕阳正趴在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把半边天都染成了橘红色。远东开发区是去下面杨林县的必经之路,杨林离市区非常近,马路上的通勤车堵成了长龙,喇叭声此起彼伏,带着下班时间特有的喧嚣。他往公交站走,脚步有些发沉,脑子里还在过着明天要问的问题清单:系统参数修改日志、董事会审议记录、借名借款人的实际资金流向…… 每一项都得咬死,不能给对方留任何含糊的余地。
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平州本地。王兵顿了顿,划开接听键,声音带着点刚从工作状态里抽离的沙哑:“喂,您好。”
“喂?是王兵不?” 电话那头传来个热辣辣的男声,带着点刻意拖长的调子,“猜猜我是谁?”
王兵皱了下眉,这声音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他顿了两秒:“不好意思,听不太出来,您是?”
“嘿,贵人多忘事啊!” 对方笑起来,声音洪亮,震得听筒嗡嗡响,“我杨帅啊!金融XX班的杨帅!咱们金融学院篮球比赛,咱俩还对位过呢!你打后卫,我打前锋,忘了?那次半决赛你断我球,差点没把我气得当场摔球衣!”
“杨帅?” 王兵这才反应过来。大学时学院篮球比赛,杨帅是金融系的主力前锋,壮得像头小牛,每次对位都跟他死磕篮板,胳膊肘子没少往他身上撞。毕业院散伙饭上,杨帅喝多了,搂着他的脖子说要回平州进金融系统,没想到真去了金融办。只是毕业后一直没联系过,算算也有小2年了。
“真是你啊!” 王兵的语气松快了些,靠在路边的榆树树干上,树皮的纹路硌着后背,倒挺舒服,“好久不见,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这不是听说你国考考来平州银保委了嘛!” 杨帅的声音透着股熟络的热乎劲,“前几天跟我们向秘书长(平州市政府副秘书长、金融办的主任)去银保委开支持小微企业洽谈会,听你们单位的人提起,说你们单位今年就进来一个男生新人,叫王兵,业务挺精干,能力挺强,我一猜就是你!赶紧托人找着你电话了。晚上有空不?出来聚聚,我做东,请你吃顿便饭,也算欢迎你到平州工作。咱哥俩好久没见了,得好好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