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出太平镇地界时,雪粒子正斜斜地打在挡风玻璃上,刮雨器来回摆动,发出单调的 “唰唰” 声。黄翀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那棵老榆树下,树杈上积着的雪被风一吹,簌簌地落在引擎盖上。
“抽根烟吧。” 黄翀从帆布包里摸出烟盒,烟盒被压得有点扁,他抖了两下才倒出两根烟。苏震连忙摸出打火机,火苗窜起来的瞬间,他看见姑父鬓角的白发上沾着雪沫子。
“刚才在村里,有些话不能敞开说。” 黄翀吸了口烟,吐出的白雾很快融进车外的寒气里,“冬黑麦这个项目,表面是咱江林省的农科院和农大在牵头,其实背后有华俄合作的盘子。前年我去新西伯利亚考察,那边的育种专家给了三个耐寒品种,咱们团队在实验室熬了一年多,才改良出适合松白平原的品种。”
苏震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皮质方向盘套被他手心的汗浸得有点黏。他想起去年在镇档案室翻到的资料,太平镇的年平均气温比松白平原城市低两度,冬天最低温能跌破零下三十二三度。
“苏士义副省长上个月去黑河调研,专门看了中俄农业合作区。” 黄翀用手指敲着膝盖,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他的意思很明确,先在鹤城搞万亩示范田,那边有国营农场做后盾,机械化程度高,就算出问题也能及时止损。平州这边…… 不是计划之内的城市,会不会打乱领导的布局。”
苏震望着车窗外的盐碱地,雪层薄的地方露出灰白的土,像块没洗干净的旧抹布。他忽然想起王兵那份计划书里的话:“冬黑麦根系能分泌有机酸,三年可改良盐碱地 pH 值 0.5-1.0 个单位。” 当时只觉得这行字透着希望,现在才明白,希望背后全是风险。
“姑父,您跟我交个底,这东西在太平镇种,到底有几成把握?” 苏震的声音有点发紧,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打鼓一样敲在胸腔里。
黄翀把烟蒂摁在车载烟灰缸里,发出 “滋” 的一声:“我们在鹤城的试验地里试种三年,亩产最高能到800多斤。但太平镇的纬度更高,开春容易遭倒春寒,深秋冻雨来得早的话,还可能倒伏。这些都是未知数。” 他顿了顿,转头看着苏震,“说白了,就是赌。赌老天爷赏脸,赌技术能扛住变数。”
“赌……” 苏震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字,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涩味。他想起6年前去平州团市委临报到那天,父亲望着青涩面庞自己,红着眼圈说:“咱苏家没背景,你刚入职,到了新单位少说话,多干活,别得罪人让人戳脊梁骨。”
那6年,他在团市委的六楼办公室里,每天写材料、开会议,看着同期进来的选调生要么靠关系调去了省直机关,要么娶了领导的女儿步步高升。只有他,守着 “青年先锋岗” 的牌子,在电梯坏了三年没人修的工农青年部的老办公楼里,每天爬六楼上下班。直到去年,他主动申请下基层参加脱贫攻坚,才挂上了太平镇党委副书记的头衔,由三级主任科员,提到了二级主任科员(小正科)。
“姑父,您知道我为啥非要来太平镇吗?” 苏震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前年夏天,我跟着扶贫工作组去兴泉村走访,张老五家的孩子光着脚在泥地里跑,大夏天还穿着件打补丁的破裤子,裤裆都是露着蛋,真操性,现在居然在华国东北还能有这么穷的村。那孩子看见我们,躲在门后不敢出来,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玉米饼子。”
黄翀没说话,又抽出一根烟。苏震连忙凑过打火机,火苗在两人之间跳了跳,照亮了姑父眼角的皱纹。
“王兵那小子,比我有魄力。” 苏震的声音低了些,“他爸妈是江城化工的工人退休,听说他爸妈退休后开了个口罩厂,家里条件也很好,人家在中直单位,混的也不错,做出了肉牛保险试点,省里也挂着号呢,为了太平镇兴泉村,自己跑关系找门路,焦书记说现在90后的孩子哪能吃的了太多的苦,看到了王兵,老焦改变了想法,他直夸现在的年轻干部,比他们当年还能豁得出去。”
黄翀的手指在烟盒上摩挲着,忽然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