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狠狠抽打在凌霜银亮的甲胄上。我站在望海城最高的哨塔上，看着那个跃动在斑驳渔船间的身影，突然觉得墨尘说的猫系女将四个字，或许比想象中更贴切。
凌霜正单脚踩着摇晃的船舷，银枪斜插在甲板缝隙里，玄色披风被海浪溅得半湿。她伸手夺过老渔民手里的舵杆，指尖被粗糙的木柄磨出红痕也浑然不觉。都说往左打满？她挑眉时眼角微扬，明明是请教的话，偏要摆出命令的姿态。老渔民缩着脖子喏喏连声，却在她转身时偷偷竖起大拇指——三天前这位女将军差点把训练舰开进礁石群，此刻却已能让三桅船在怒涛里划出漂亮的S形规避。
陛下。墨尘不知何时立在我身后，折扇轻敲掌心，您看凌将军那架势，像不像偷学主人捕猎技巧的幼猫？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见凌霜把银甲内衬扯到肘弯，露出一截白皙手臂。她接过水兵递来的竹筒，仰头灌了半筒淡水，喉结滚动间，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被汗水浸透的衣领。几个赤膊的渔家汉子在船尾打赌，赌女将军能否在一炷香内教会新兵正确的摇橹姿势。凌霜听见了，却只冷冷瞥过去一眼，那眼神像极了被惹恼的猫科动物——耳朵尖明明已经气红，尾巴却硬要装作无所谓地拍打地面。
传朕的令。我转身走下哨塔，玄色龙纹披风在石阶上拖曳出残影，让后勤营把所有桐油都调给水师，告诉凌霜，三天后朕要看到战船能列阵出海。
墨尘的折扇停在半空：陛下，渔家子弟虽熟悉水性，但终究不是正规军......
正规军？我冷笑一声，手按在腰间佩剑上，三年前北境决战，雷啸天带着蛮族部落冲锋时，他们连像样的盔甲都凑不齐。海风突然变得狂暴，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告诉凌霜，她要是练不出水军，就自己跳进这望海喂鲨鱼。
墨尘躬身领命的瞬间，远处海面上突然爆发出喝彩声。我驻足回望，只见凌霜正踩着船舷飞驰，银枪在她手中转出流光，枪尖精准挑落了悬在桅杆顶端的红绸。浪花在她脚下碎裂成珠，湿透的衣袍紧贴着劲瘦的腰线，她仰头望向哨塔方向，明明相隔百丈，我却仿佛看见她嘴角勾起的那抹挑衅弧度。
真是只倔强的野猫。我低声自语，转身走向帅帐时，听见墨尘在身后轻笑：野猫才懂得如何在绝境中生存，陛下当初收服她，不正是看中这点吗？
第三日清晨，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我登上观礼台时，呼吸微微一滞。
八十艘大小渔船列成雁阵，黝黑的船身上新刷的桐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凌霜一身玄色劲装立在旗舰船头，银甲换成了便于水战的皮甲，长发高束成利落的马尾。她手中令旗挥下的刹那，八十艘船同时转向，船桨入水的声音竟整齐得如同一个人在划动。
陛下，您看船舷两侧。墨尘指向那些渔家子弟，他们腰间都系着同样的红色绸带，正是凌霜那日挑落的红绸裁剪而成。最前头那艘船上，前日与凌霜比试水性的黝黑汉子正奋力擂鼓，鼓点激越如战歌。
突然，凌霜纵身跃起，银枪在半空划出璀璨弧线。八十艘船同时加速，在海面上犁出雪白的浪痕，组成的阵型时而如猛虎下山，时而如灵蛇摆尾。当朝阳完全跃出海面时，所有战船突然同时抛锚，溅起的水花在晨光中形成一道巨大的彩虹。
末将凌霜，参见陛下！她单膝跪在旗舰船头，声音透过海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却依旧挺直着脊背，水师训练完毕，请陛下检阅！
我望着那个沐浴在金光中的身影，突然想起三日前她跪在帅帐里的模样。当时她刚从翻覆的训练舰里被捞上来，浑身湿透地跪在冰凉的青砖上，水珠顺着银甲缝隙滴成小小的水洼。末将失职，请陛下降罪。她低着头，发梢的水珠子滚落在地，却倔强地不肯去擦脸上的泥浆。
我把一本泛黄的《水师操典》扔在她面前，现在知道罪了？昨天是谁说陆地猛虎何必学鱼虾游水
她猛地抬头，眼眶泛红却死死咬着唇：末将只是......
只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