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里,康熙烦躁地将一本奏折摔在御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底下垂手侍立的几个大臣吓得脖子一缩,大气不敢出。
“粮饷!粮饷!除了跟朕哭穷,你们还能不能拿出点切实可行的章程!”康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连日来的焦虑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让他的脾气一点就着。
大臣们喏喏称是,额头冒汗。
康熙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是烧得旺。他挥了挥手,语气疲惫:“都退下吧,此事明日再议。”
如蒙大赦的大臣们连忙躬身退了出去,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角落鎏金兽耳炉里安神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康熙靠在龙椅上,闭上眼,用力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三藩军务,京畿灾后安置,哪一件不是千头万绪,压得他喘不过气。可偏偏,脑海里总会不合时宜地闪过另一张脸,那张苍白、消瘦,带着几分倔强和心灰意冷的脸。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落在御案一角,那里静静躺着那封几乎引发一场风波的密信。
“梁九功!”他沉声唤道。
一直候在殿外的梁九功立刻小跑进来:“奴才在。”
康熙指着那封信,语气听不出喜怒:“去,悄悄地把周墨然给朕找来,记住,要隐秘,别让任何人知道。”
梁九功心里一凛,周墨然?那可是翰林院里最擅长鉴定古籍字画、尤其精于笔迹辨析的老翰林,平日里深居简出,几乎不参与朝堂纷争。皇上这时候密召他……
“嗻!奴才明白!”梁九功不敢多问,连忙领命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身常服、须发皆白的周墨然被梁九功从侧门引了进来。老人虽然年迈,但眼神清亮,步履稳健,对着康熙恭敬行礼:“老臣周墨然,叩见皇上。”
“周爱卿平身。”康熙虚扶了一下,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拿起那封密信递过去,“爱卿且看看这封信,尤其看看这笔迹,可有蹊跷之处?”
周墨然双手接过信,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放大镜,就着明亮的宫灯,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他看得极慢,时而凑近,时而拉远,眉头微微蹙起,手指偶尔在信纸的某些笔画和边缘处轻轻摩挲。
康熙也不催促,只是坐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周墨然翻动信纸和偶尔调整放大镜的细微声响。
过了许久,周墨然才缓缓放下放大镜,将那封信双手捧还,沉吟着开口:“皇上,老臣观此信,确有几处存疑。”
康熙精神一振,身体微微前倾:“哦?爱卿细细说来。”
周墨然指着信纸道:“皇上请看,这笔迹,乍一看,确实与皇贵妃娘娘平日的字迹极为相似,形神兼备,几可乱真。若非老臣对此道钻研多年,几乎也要被瞒了过去。”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然而,模仿终究是模仿。书写之人虽极力摹仿其形,但在一些极细微的连笔、转折和收锋处,仍能看出刻意和滞涩,少了娘娘笔迹中那份浑然天成的灵动与随性,尤其是这几个之字末尾的牵丝,略显生硬,像是照着描摹,而非一气呵成。”
康熙的目光随着他的指点落在那些字上,他并非笔迹专家,但经周墨然这一点破,再仔细看去,似乎确实感觉有些不对劲。那字,好看是好看,但总觉得少了点蔓萝写字时那种说不出的鲜活气儿。
“还有呢?”他追问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周墨然又拿起信纸,对着灯光,指着纸张的边缘和墨迹:“皇上再看这信纸。此乃内务府特供的雪浪笺,纸质细腻,色泽莹白,是近一两年才改良的新品,并非旧年所制,而信上所言漕运人事变动,据老臣所知,相关议论在朝中流传,也是近期之事。”
他放下信纸,总结道:“故而,老臣大胆推测,此信绝非旧年所写,必是近期伪造。书写之人,应是得到了娘娘近期的墨宝进行临摹,方能模仿得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