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亲归来的那股子新鲜热闹劲儿,在永和宫暖融融的炭火气里慢慢沉淀下来。这日,蔓萝只穿了件家常的藕荷色缎袍,歪在临窗的软榻上,看着小胤禛和瑾瑜在地毯上摆弄今儿内务府新送来的西洋积木。
“娘娘,”春喜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禀报,“二爷递了牌子,皇上准了,这会儿在偏殿候着呢,说想给娘娘磕个头谢恩。”
“请他过来吧。”她放下茶盏,坐直了身子,脸上那点慵懒闲适收了起来,换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肃然。
董鄂格伦几乎是弓着身子进来的,脸上堆满了笑,一进门就要行大礼:“臣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哥哥快起来,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蔓萝虚扶了一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春喜,看座,上茶。”
董鄂格伦这才小心翼翼地挨着凳子边坐了,双手接过春喜奉上的茶,也没敢真喝,只是捧着,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没褪:“妹妹,不,娘娘!您昨日是没瞧见,您那銮驾过去,整条街都轰动了!咱们董鄂家门前,多少年没这么风光过了!阿玛高兴得多用了半碗饭呢!”
蔓萝静静听着,指尖轻轻划过光滑的炕几边缘,等他说完,才抬眼看他,唇角弯着,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是啊,是挺风光的,我瞧着,咱们家的门楼都快赶上隔壁郡王府的气派了。”
董鄂格伦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反而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腰板:“那是!皇上恩典,内务府亲自督办,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如今在这京城里,谁不高看咱们董鄂家一眼?连我去衙门,上司都和颜悦色了许多。”
“哥哥。”蔓萝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面,让董鄂格伦滔滔不绝的话头戛然而止。
她看着他,目光清亮,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今日这泼天的荣宠,你当真觉得,只是因为董鄂家的女儿有本事,讨了皇上欢心?”
董鄂格伦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这自然是皇上看重娘娘,爱屋及乌。”
“是天恩。”蔓萝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今日荣宠,皆系于天恩,皇上能给,也能收。”
她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敲在董鄂格伦心上:“哥哥,你和阿玛,还有族里那些人,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咱们董鄂家,祖上可出过什么了不得的功勋?父兄如今在朝中,可能担得起肱骨二字?”
董鄂格伦被她问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蔓萝看着他,语气愈发凝重:“咱们家如今的一切,就像那戏台子上的锦绣,看着热闹,底下却空空荡荡,全仗着皇上此刻愿意给我这份脸面,你们若因此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借着我的势在外头张扬跋扈,收受贿赂,结交官员,甚至妄议朝政,哥哥,你猜,那些如今捧着咱们、羡慕咱们的人,会不会立刻调转枪头,把咱们踩进泥里?到那时,今日的风光,就是明日抄家灭族的催命符!”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一道惊雷劈在董鄂格伦头顶。他手一抖,茶盏里的水溅了出来,烫得他一个激灵,慌忙放下杯子,站起身,额头上瞬间沁出了冷汗。
“娘娘……臣……臣不敢!臣与阿玛定当谨言慎行,克己奉公,绝不敢借势妄为,给娘娘招祸!”他声音都带着颤,先前那点得意忘形被吓得无影无踪。
蔓萝见他真听进去了,神色才缓和了些,重新靠回引枕上,叹了口气:“哥哥明白就好,我不是要吓唬你,是这紫禁城,这京城,看着花团锦簇,底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出错?咱们根基浅薄,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唯有比旁人更谨慎,更低调,办好差事,约束好族人,这恩宠或许才能长久些,否则……”
她没再说下去,但董鄂格伦已经完全懂了。他连连躬身:“臣明白!臣回去一定一字不落地转告阿玛,严加管束族人!绝不敢行差踏错!”
“嗯。”蔓萝点点头,端起自己那杯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回去吧,告诉阿玛,我在宫里一切都好,让他保重身
